可如今再看,与他印象中的早已不同。“竹管”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纹路此时仿若流淌着翻滚的岩浆,浓稠发亮的红色在其中缓缓流动。这红色,他在最深的地狱里见过,在峣山破阵时见过,如今却又在这里见了。这红色,是流淌着生灵的颜色,痛苦的魂魄在其中辗转,带着仓皇与绝望,发出最凄厉的嘶吼。
还有一件东西,他从凤九身上乾坤袋的角落里翻捡出落霞山中所得的宝壶,果然,其上蜿蜒曲折的红色炎流,正在一遍遍描画着此前未加深究的纹理。它们发生了同样的异变,而其中禁锢着的孩子们的魂魄早已恹恹殆尽。
两件东西上的纹理虽不尽相同,但如今以妖异的红色标注后,东华仿佛看清了什么,那是一个暗含咒力的阵法,功效是摄魂。他原以为摄魂摄的是凡世无辜者的魂,谁知竟是要摄凤九的魂吗?而此时凤九额间隐隐闪动的红光,便似印证了这个猜测一般,与那两件东西的红芒闪烁同步了,此强彼强,此弱彼弱。
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东华记得刚过峣山时它们还不是这副模样,难道是在东海?如果那时凤九额间便如此频繁地红芒耀动,他不可能毫无知觉。方回到青丘的时候,她还一切如常,直到最近因处理公务多日未见才……可见这变化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多日积攒而成。
这么一看,在凡世的推测竟错了,他原认为是缈落在暗中收集凡人魂魄制造怨灵,如今想来,这至多是缈落的目的之一,她除了要魂魄来吸取怨灵浊息,竟是自始至终就把凤九作为一环算计其中了!这一刻,他觉得心头骤冷。
“……从内而来!”东华伸手抚摸着凤九额间的凤羽花,要说有什么空子可钻,约略也只有这枚胎记了,它曾经承载了缈落遗落的一滴血泪,当年在阿兰若之梦中血泪虽被收回,但这伴随凤九出生至今的印记还在,莫不是她俩的某种联系还在?六百年前他与缈落在九重天上交手,她亦曾说过,凤九是可以利用的人。当日他未及深想,今日回头再看,此话大有深意。如果缈落当真是利用了凤九的胎记作为凭依,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怨灵浊息渗入她的神识里,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从往昔岁月走来,东华不知在多少人手上识破了迷障、粉碎了诡计,却唯独这次疏忽大意错过了料敌先机。可这是一次怎样的疏忽,便因为疏忽,他把小白推到了危险至斯的境地!他宁愿是自己来背负疏忽的代价,而不是他的小白!
他死死瞪着那两件东西,不知是要怨恨设计了这一切的缈落,还是任阴谋进行却一无所知的自己,一时暴虐心起,掌心腾起一团银芒笼住两件物事,他大掌攥紧一捏它们便化为了齑粉。凤九额间闪烁的红光仿佛被釜底抽薪一般,随着这动作暗淡了下去。
洞中众人见此,都望向他欲问根由。
东华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恐怕,还是与缈落有关!小白的胎记中曾蕴藏了缈落的血泪,缈落极可能利用了这点才设了一番毒计!是我大意了……”
他看向折颜问道:“你还未说,这与小白有孕有何关系?”
折颜默了默,从另一个话题起了头:“仙者的识海虽然强大,却也是顶纯粹的地方,识海里容纳着仙者的神魂,神魂在则仙者存。平常的邪祟入体,先从手脚皮肤、眼耳口鼻进入,身体发肤受一番折磨,进而影响识海,其间总要有段时日,待到识海混乱便有如从腠理到膏肓。可九丫头这胎记既能存缈落的血泪,必属特异,此处只怕与识海十分接近。邪祟从这里进入识海,等于抄了捷径,未破大营直取主将,所需时日更短而效用更显。如此一来,恐怕,恐怕九丫头的神魂已受其害。而有孕时,母体与胎儿息息相关,胎儿幼弱,即便同为仙者,除去从母体汲取身体成长所需,还需母体蕴养神识天机,因此,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