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当然不在意,因他这段时间里倒有一多半是在沉睡。

    旧疾复发后,他有些精神不济,不过是日常行止、往来言谈中,他便能神思倦怠着陷入睡梦中去,可把家里大小三只狐狸急坏了,日日围在床头。东华每每醒来就看到三双狐狸眼忧心忡忡地盯着他,二十多条狐狸尾巴争着要给他捂手,幸亏九重天的四季并不分明,否则再怎么爱圆毛,酷暑炎炎之下他也有点消受不起。

    折颜来看过,皱眉沉吟了片刻,未说好坏,只道一定的睡眠利于恢复修为,不妨先瞧瞧。

    东华未曾言说的是,他在这些睡梦里好几次回到了苏醒前的那一幕,行走在没有尽头的奇路上,见到只有背影的怪人。

    梦境有它自洽的逻辑,梦中的喜怒哀乐并不一定是自己知道缘由的喜怒哀乐,更似被控制了灵智,一无所知地全盘接受了被灌输的喜怒哀乐;又好比翻阅一本书或旁观别人的故事,总隔着一些距离,要到脱离梦境自省才觉匪夷所思。

    这回亦如是,那个在梦中令他大吃一惊的人,醒来后细想其实并不晓得原由,看不清他的样貌,不知他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更不知道他转过来之后要做什么,那令他头昏心悸、瞠目结舌的感觉尚在,他却无法将之连根拔起、细查端倪。若要耗费修为去窥探,反而激起识海的反抗引出一片刺痛来。

    每次从这梦境中醒来,东华都觉格外疲惫,仿佛被吸食了生气一般,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那段时间他常陷于昏睡中。

    他有种玄妙的预感,自己衰减的修为很可能与此有关。

    另一桩烦扰他的事就是,苍何实在太吵了。

    作为他亲手炼制的神兵,几十万年来苍何始终不离左右,真正是人在剑在的亲密伙伴。倘使未曾遇见凤九,苍何大约便是自化生以来与他最亲近的存在了。

    彼时,他与苍何的沟通更像感应,苍何虽不会说话,他却能感受到它的想法,反之亦然。东华本不是多话的人,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此种方式甚合他意。

    可哪曾想,这么多年以后,苍何也有变得聒噪的一天。

    自千年前他醒来,便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苍何的声音。起先只是模模糊糊地唤他,仿佛是牙牙学语的孩童,要靠着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来找到感觉;后来会时不时蹦出一句话来,多半是关心他修为有无恢复、伤势有无痊愈,倒让他有点感动;接着便进入了唠叨阶段,因总在东华左近,但凡他稍稍动用法术,苍何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要休养生息,不能劳累”,东华常疑心它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约莫是感觉到了他损耗的修为较多,他制剑完毕要教导滚滚练剑的那日,苍何执拗着不肯配合,被东华训诫了几句确然老实了数日,但最近隐隐又有些故态复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