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于另一个东华,他倒未想过是否有人冒充。毕竟照方才的说法,这三十万年里,至少前二十万年墨渊、折颜、连宋、夜华他们仍在,要瞒过他们的眼睛来假充自己,要么这人样貌与自己实在相像,修为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要么那人就是自己,只是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忘却了。

    然而无论哪种他都觉得诡异。前者,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如有,亦不知假充自己对他有何益处;后者,虽不敢说绝无可能,但直觉告诉他应非如此。

    撇去上两种可能,便只剩最后一个解:这里是不同于自己所在天地的另一方天地。

    人界有三千世界,十数亿凡世,谁又能说六界不能有迥异的六界?这个六界里有他,那个六界里没有;或者这方天地中有六界,而那方天地中只有四界、五界。

    以他所习的道法来触类旁通,其实不难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十六天之外并非尽头,焉知没有其他天地?只困在一方天地里的井底之蛙,哪里还能想到鸿蒙之外有鸿蒙,劫波尽处复劫波。

    然而,人界与其他各界尚有若木之门,各方天地之间又如何通达?

    他不愿相信这个解,却又不得不承认,唯有此解最为合理。

    即便如此,他仍耗了不少修为以神识探查此间六界,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推断的谬误。可事与愿违,除了找到一些与自己来时世界迥异之处,不仅不能证明所处乃是幻境,反倒为另一方天地的猜想提供了更多佐证,比如仍旧散居六界、未立妖界的妖族,比如失却龙气、陷入沉寂的昆仑虚,比如一半繁盛、一半枯颓的十里桃林,再比如荒凉寂寥、了无生气的碧海苍灵……

    他倒宁愿这是个梦,是个幻境,那样他或许还能留得一分淡定,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妄,然而并不。

    此刻,东华无比清醒地认知到自己于天地造化而言的渺小无助。与时间长河相比,任凭是谁都只是沧海一粟;与无限未知相比,眼前一切也只如指尖砂砾。大与小,有与无,永恒与短暂,亲密与疏离,从来都是相对的,又哪里会听从某人的决断?便是他也不例外。

    再次醒来,东华发现自己躺在太晨宫中,他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藻井发了会呆,头有些昏沉,胸口也还隐隐作痛,应是他骤然使出修为探查六界所致。

    几案上的香炉里袅袅燃起青烟,白檀的香气有些晦涩。

    一个窈窕的背影坐在榻前的桌旁,粉颈低垂,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衬着乌发云鬓格外醒目。凤九正出神地看着什么,手指微动轻轻摩挲。

    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眼睛微红,眸中仍有泪意,却只轻声细语道:“东华,可好些了?药王来看过,你身上有伤,还发着烧,需得好生休养!”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她拉过他有些燥热的手握住,用脸颊小心地蹭了蹭,又道,“不与我说说吗,东华?你是怎么受的伤?又是什么事让你伤心?你可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夫妻,若有难处当一体共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