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沌磨蹭了一会儿,才沉着声音回答:“夏虫不可语冰,于凡世之人来说百千年可作人瑞,于天族之仙来说十万年可为尊神,而于你来说寿数并无意义,因你的使命不是寿终,而是破劫,渡一劫则享一劫之寿。劫有小、中、大之分,单单一个小劫,动辄百万、千万年计,非常人可想。且大千世界风云变幻,除开世界更替、宇宙生灭的劫,另有因缘际会此消彼长,天降大任,哪里有一劳永逸的和乐!”

    东华凝神想了片刻,淡笑道:“确是我偏颇了!寿数是果非因,不好本末倒置。风雨本寻常,何妨吟啸且徐行。”

    另有个声音在旁应和:“……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声音的主人神情泰然,气息平和,虽犹带着一身伤痕,唇边却挂上一抹笑意,似乎突然一通百通,卸下千钧重担,周身的沮丧颓靡消失了大半。

    东华见方才默然沉思的人已然回神,不由也是一喜:“可是拿定主意了?”

    那人徐徐应道:“听君一席话,确提醒了我许多,关心则乱,想是我太过执著之故,山重水复未必不会柳暗花明,是我过于操切了!方才前辈也说万事由心,虽还未想透如何避免重蹈覆辙,但于此间虚耗光阴确非良策。此处玄妙,须臾已隔十万年,再作耽搁不知又要蹉跎几何,不好让小白久等!”

    一句“不好让小白久等”叫东华有了共鸣,他也离开小白不少时日,事出突然,甚至不及相告,不知他们过得可好。这么一看,他们二人果然难兄难弟,都是要朝着回家努力的人。

    他心头微动,想到那声音既自称“混沌”,此处就该是鸿蒙所在,传说中宇宙未分、时空皆无的存在,也怨不得与其他世界有十万年的参差,只是不知这种参差是时时都有还是有律可循。思来想去唯有请教只出声不现身的混沌:“还要请问前辈,我等要怎样离开此处?”

    谁知这次四方寂寂,混沌良久不吭声。

    东华二人奇道:“前辈?”

    “这里没有‘前辈’!叫声‘爹’就那么难吗?”这位“前辈”显然不甚满意称呼,瓮声瓮气地发难道,“谁说让你们离开了?还有你,不是自己不想走的,怎么又改了主意?”

    东华此前一直以为混沌应是位忠厚长者,此时一瞧,真真看走了眼,分明是个胡搅蛮缠的老顽童,现下还发起脾气来,可这无形之中流露的任性又无端让他多了些亲切。他克制心头戏谑,正色道:“前辈,莫要玩笑!我等化世之时便无父无母,爹娘岂是轻易就认的?您倒可以解释下,为何我们生于混沌却诞于开天辟地之后?”

    此话一出,好似一把拧住了七寸,将混沌堵得一滞,老半天才跳脚:“好你个小子,还跟我顶嘴!让你叫爹也不叫,没良心的东西!走,赶紧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这听着火冒三丈实则外强中干的语气十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东华会心一笑着追问:“真不用留?那我等可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