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这么大,从记事起到现在,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
农家饭菜谈不上油水可言,连盐味都很淡,但即便如此,燕红也没多少机会能敞开了吃家里那么多张嘴,粮食就那么点儿,总要优先供给干活儿的成年人和家里的男丁。
神仙阿姨不怪罪她偷吃,还帮她把饭菜变热,对燕红来说,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她每一口都吃得十分专注,辣椒片、蒜片这种现代人默认要丢掉的厨余,她都珍惜地全部吃掉,一点儿都舍不得剩下。
女人盯着燕红那万分珍惜的吃相,微微扭曲的面容缓缓恢复正常。
怜悯,和一丝淡淡的满足感,重新回到女人脸上。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吃她做的菜了。
她做好的、新鲜的饭菜,总是摆着慢慢变凉,又重新加热,又慢慢变凉。
曾经对她说只要是你做的菜我都吃的男人,已经多久没坐在这张餐桌上陪她了?
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曾经连韭菜叶和蒜叶都分不清楚、对菜谱里中适量用词感到抓狂的自己,是为了那个男人才系上了围腰,走进了厨房。
可在她能够娴熟地做出可口的、绝不会多油少盐的饭菜后他却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她,不在乎她的所有付出、努力、隐忍。
甚至对她这个人的存在,都渐渐厌烦,暴躁。
女人愣神地看着吃得满足无比的燕红,一滴浑浊泪珠,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神仙阿姨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你也吃一点儿?吃饱肚子心情就会好的。
女人看见那小孩紧张地对她说话,担心得都顾不上吃菜了。
阿姨没事,你吃吧,快吃。女人笑着道。
可是你你在哭呢。那小孩小心翼翼地道,心里很难受才会哭的吧?
女人含泪笑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操心,赶紧吃吧,吃饱了再说。
燕红想说她娘在帮她张罗着议亲,她明后年就要嫁人了,不算孩子了。
但燕红没有说。
神仙阿姨把她当小孩,她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愿意让神仙阿姨继续当她是小孩,继续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
帮她热菜,帮她洗手,不冲她又吼又骂,不对她说些认命去嫁人的话她想跟这样的神仙阿姨多呆一会儿,多当会儿神仙阿姨眼中的小孩。
燕红大口扒饭,两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