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学里跟着慧娘子上了这般多课,芝娘子已慢慢晓得,如何相比起见了她就欢欢喜喜嘘寒问暖的亲朋故旧,她自家的亲人更容不得她皆因家人在她身上占了太多好处,欠了她太多债。
赶她走的大弟弟也好,当日她归家时躲着没来见她的小弟也好,都不想见她这个债主,都只想让她远远的走了,眼不见为净。
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老话,亲人间亦是合用的。
她心头百感交集,脚下略略加快了些,走出这条熟悉得让她心里隐痛的老街,才感觉好受了些。
如是上门拜访了一圈旧日亲朋,到返回车马店休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进了车马店大门,芝娘子便远远看见有辆马车在戏班住的前院里停下,一个少年正搀着另一个少年从车中下来。
被搀着的那少年看去约莫有十三、四岁年纪,披着件颇为华丽、却不大合身的锦缎袍子,身段高挑纤瘦,相貌亦周正,只在灯笼下惊鸿一瞥便让人过目难忘。
只是他脸色过于苍白了些,人也虚弱无力,要搀扶着才能小步挪动。
芝娘子远远看着那少年被戏班班主接进通铺内,又收回视线,快步走进后院。
猫妖见她反应古怪,好奇地道:你认识那个穿彩衣的小子吗?
不认得。芝娘子掏出钥匙,打开客房的门。
既不认得,怎么你看到那个穿彩衣的小子脸就板起来了?猫妖从芝娘子腋下钻进房内,从人身化为原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芝娘子掏火折子的动作一顿,随口道:倒不是为着那个戏子,只是想到了些事。
点了油灯,关了门窗,芝娘子坐到床上,凝重地盯着暗处发呆。
已经跳到桌上去趴着的猫妖微微侧头,不太懂这个人族娘子在打什么哑谜。
芝娘子并没有解释太多,她心里有种强烈的热切想法,很想快快的回到女学,好好与小红山长说说话。
想了会儿,她心底暗自嘲笑自己竟是越活越回去了,几天都等不得,索性放空大脑,脱了外衫洗脚睡觉。
两日后,芝娘子用小红山长给她的路费钱租了辆篷车,带着亲朋故旧托付给她的六个女童启程返回。
马车出了修文县城门,沿着官道往北山镇方向走了小半个早上,一路坐在车窗边盯着外面的芝娘子便见后面有两辆架双马的大马车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