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王宗超回应,独孤明就迫不及待地接口道:“此人正是雄奇依为左膀右臂的得力副将,‘云将’霍振云,雄奇遣他率兵扼守此驿道关卡。但不久前剑圣老人家出手,便于万军中将他如探囊取物般拿下,其军又在这众多弟兄齐心协力之下转眼溃不成军!
剑圣留他一命,却是要以他为战书,向雄奇约战。雄奇麾下虽兵多将广,但在剑圣剑下,却如土鸡瓦犬,毫无用处,也不容其不应战。若应战,以其徒负‘天下第一’虚名,又能在剑圣剑下撑过几剑?”
“喔,这股剑意果然了得!“
王宗超闻言点点头,随即踏空凌虚,向着霍振云所在走去。
“施主且慢……剑圣剑痕,不可妄动!”释武禅见状面色微变,连忙出掌虚拦,正大浩然,刚猛雄浑掌劲在空中凝而不发,形成一个方圆近丈的“卍”字印记,微微泛着一种澄澈的“明亮”,拦在王宗超面前。
“如来神掌?”王宗超瞥了他一眼,依旧笑而向前。眼前的“卍”字印记在接触到他之前就已自行消散,化为乌有。
虽然名为“如来神掌”,但这个世界的如来神掌却远远不具备动辄开山断岳,改天覆地的大威能,不过也算是名号响亮的绝学。再加上释武禅甚至只是略窥先天之境,发挥不出多少威力,在天人境界之前,根本就是判若云泥。
王宗超一边漫步向前,一边悠然说道:“据我所知,霍振云外冷内热,不算该死之人。若他谨遵雄奇所令,城破即纵火焚粮,你们到头来只会白忙一场。他既未曾将事做绝,你们放他一马又有何妨?”
“这么说,你是雄奇老匹夫的人!”
独孤明面色徒变,身形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或潜或跃霎时隐去,漫天只看到无数纵横如龙曲直如意的腿影,仿佛蛟龙巡天,行云布雷,带着噼里啪啦的震耳炸响声直袭王宗超周身要害。
这正是无双堡威震武林的绝学——“降龙神腿”,一种依易经玄理而创的绝世腿法。
“少主不可!”
释武禅不像独孤明年少骄狂,心中深知王宗超深不可测,见状大惊,却只得出掌策应,掌势守多于攻,只求在王宗超发难时能保住独孤明。
掌势方动,眼前就是一花,恍惚间仿佛见到王宗超带着分涛裂壑的猛恶之势扑面杀来,大惊之下,只得竭力迎战。
一时间,独孤明与释武禅只觉压力奇大,四周人影纷呈,无数招式连成混沌般的一片,从四面八方直攻而至,让自己仿佛被围入了千军万马之中。犹如深海巨压般的庞然巨压弥漫四周每一寸空间,一波波碾压而至,又无孔不入地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入,侵经蚀脉。一时都顾不得多想别的,只能竭尽力,施展平生所学,与对手抗衡……
而与此同时,王宗超则已来到霍振云面前,举手往对方身上一拍。仿佛触发了什么,二十一道刺天戮地,灭绝一切的绝世神剑已从霍振云身上下的纵横剑伤内破体而出,席卷冲荡王宗超身。
锐气肆虐,剑意森寒,刺激得王宗超也不由微微眯眼,但目光却依旧平静如恒,直指远方的某处。
在十数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盘坐一处荒石之上,低垂着头,良久不动。只见他身材高大,面容方正,鼻梁笔挺,看得出他年轻时必是一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仅余下令人不忍卒睹的衰老与苍凉——骨瘦如柴,形神枯竭,脸上花白却长的眉毛与胡须乱糟糟地混成一团,也不有多少天没有梳理清洗过。几只蝗虫落到他胡须、鬓角上,也不见他有丝毫理会。看来像是一位已知自己时日无多,行将入土的老人,正以一种无比倦怠的姿态静静等待着自己走完人生的最后路程。
蓦地,老人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远方。
一眼瞬间,两眸剑意凛然,直刺远方。在他视野前方,一棵枯黄大树上正在啃食残叶的一群蝗虫连叫都叫不出半声,瞬息数毙命落地。紧接着残叶飞散,飞散于风沙之中。这棵在旱灾蝗灾中依然顽强生存的大树仿佛被老人一眼湮灭了所有生机,就此彻底死去!
前方并无一人,但在老人冷清如剑的双眸之中,却映出了风卷残云,排山倒海般冲杀而来的金戈铁马,苍凉磅礴的雄威煞气直叫风云皆动,群山震鸣。千军万马的沙场之威与天地之势完美统合为一,万众一心,天地同力,洪浩无边地滚滚袭来……
下一刻,在王宗超周身上下,只见剑意爆碎万千,仿若九霄神雷震响于天、于地、于周身上下四万八千只毛孔。震得满城内外无数凶悍若饿鬼的灾民面色惨变,噤若寒蝉,也震醒了在“请神大法”具体化的武道气势之下苦苦挣扎,如坠噩梦深渊的释武禅与独孤明两人。
虽然相距远在十数里之外,但王宗超与老人却以武道拳意与绝世剑意遥遥硬撼一记。
虽是虚无缥缈的拳意剑意,但凭着上品请神之能,完可以化虚为实,具备真正的杀伤力。而老人的绝世剑意,更是足以凭着一道寄托剑意的剑痕,于数十里外杀人于无形,简直已与剑仙百里之外取人首级没什么两样。
“剑圣之威,果然名不空传!”王宗超开口而赞,天人级数的功力千里传音,轻松将自己话语送到剑圣所在,声音平常自然,没有半点震耳,仿佛近在眼前款款而谈,但剑圣之外的所有人却又都一无所闻。
更惊人的是,他的声音甚至超越了音速,几乎没有多少延迟地传到剑圣处,若非以天人的元气操纵,直接以凝而不散的流转元气在他与剑圣之间凝就一道传音之桥,超越空气介质局限,根本做不到这点。
“你既接下我留给雄奇的战书,可是意欲代他出战?”剑圣的功力,似乎做不到十数里外传音,但他却以剑气穿透天空浮云,以透云而下的天光在王宗超眼前映出一行字。单以观感而论,剑圣所为无疑比他更加惊人,不过以普通人的眼力,也是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清剑圣留在天际的字。
“喔,莫非剑圣认为我不配接下战书?”王宗超依旧传音而问。
“不,老夫敢肯定,你比那徒具虚名的雄奇更强!老夫已时日无多,在死前与更有价值的对手,也算是一件幸事。只可惜,你虽非剑道中人,却与那天剑墨名一般诸多不舍,不惜耗损自身元气营救一群本该死去的饿鬼,此时又岂能尽情出手?”远方天光再次透下一行字,如剑如刃的锋芒笔画之间,却透着说不出的唏嘘落寂。
“剑圣说我与天剑墨名一般,是何道理?”王宗超对原著剧情深有所知,当即回道。
“此地曾有数百万蝗虫于一夜间死绝,若非墨名所为,谁有这能耐?只可惜这百万饿鬼,老天爷要他们死,朝廷也要他们死,甚至除了他们之外的天下万民都恨不得他们早早去死。单凭墨名之仁,又是否肯为救这批饿鬼而击破镇武军,让百万饿鬼席卷天下,祸害四方?他若不肯,老夫却偏要一试,却要看墨名是否又有站出来阻止老夫的决心?若他站出来,又不知他手中的英雄剑还能否如过去一般稳如磐石?”
剑圣轻描淡写间,已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此地灾民其实早已是为天地社稷所弃的孤魂孽子。只因如今整个天下天灾不断,十数年间北旱南涝,几乎年年如此,粮食年年歉收。而达官显贵,各方豪强为了自保以及牟利,往往变本加厉囤积粮食,导致黎民百姓日子越来越是难熬,小规模起义此起彼伏,一旦有一处真成了气候,立即就是一呼万应,举世动荡,遍地烽火的局面。
所以这个世道,终究是要死一批人的,只有死了一批人,剩下的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这是一个残酷的道德悖论,任何想要救这些灾民的仁心君子都会面对这样一道两难的选择题:要么这些人死,要么整个天下更多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