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不值一提,可话才落,又搓着手打商量:好容易再见到仙长,今日我厚着脸皮,想再跟仙长讨几张符。
他睁着双眼打量左右,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上次那种符纸,是我听闻仙家还有种常见的符,可以辟邪转运。我这酒楼三天里出了两回事,总觉得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做我们这行的,对这些东西是不得不避讳,这若是再出个什么事,真就活不下去了啊。
经过陈淮南与妖僧一事,薛妤听到转运借运这种词就下意识皱眉。
溯侑朝前一步,他眼尾微往上提着,含着点笑意似的,于是话也显得温和:掌柜见谅,若为辟邪,求个心安,我们上回给的符纸已是上乘,若论其他,多是修仙之人战斗所用,威力毁天灭地,若没有修为高深之人镇压,极易失控。
这些符纸,我们拒不外借。掌柜做这一行,应当比我们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他声线清冽,却并没有强硬拒绝和说教的咄咄逼人之感,掌柜一想,拱手道:仙长说得是,是我鼠目寸光,囿于眼前了。
薛妤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恍然发觉时间才过了两月,眼前人的身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从审判台下来时,他满身是刺,跌宕不羁,一双眼里常匿着讥嘲的光,对人对事冷然旁观,后来稍好一些,可行事作风依然偏激,动辄以身犯险,以命相搏。
别说耐心回答别人问题,就连点个头也得看心情。
许是他的容貌太有欺瞒和诱惑性,也许是她忙着为任务奔走,近来见他细心体贴,温和从容,便常常有种错觉,觉得他该是这样的,转而忘了他骨子里藏着怎样的执拗,狂妄和危险。
既有猛兽锋利的爪牙,又有收敛心性后昙花一现的温柔耐心。
这样的人,仿佛天生为殿前司而生。
两人一路行至城南巷口,薛妤远远看到忙活着搬家的洛彩。她身体轻盈,梳着夫人的发髻,面容却如少女般明艳娇俏,原先凸起的小腹现在看不出任何痕迹,腰身纤细,盈盈一握。
那道深红朱门外,小小的一株树经历了几场春雨,像是铆足了劲往外钻的少年,眼看着比原来高出一截。其余一切都是老样子,唯独那截横生出的枝丫上,少了盏挂了月余的灯。
薛妤还记得他那日坦诚的不懂,想了想,道:当日我们先到谢家,看到那棵槐树,可因为尘世灯的刻意遮蔽,那棵槐树显得并无异样,我当时便起了疑心。
正常情况下,一棵成长百年有余的槐树,特别还是在深宅古院中,多多少少都会生出灵智。
有时候,毫无破绽本身便是一种破绽。
而后是尘世灯。薛妤踏上一层石阶,长长的裙摆拂过阶上一层绿苔,声线如山间流水:柳二死状凄惨,我不信杀人的人会因为一个陌生人义愤填膺到要损耗自身灵宝的程度,所以我仔细查看了柳二的尸身,发现他身上的伤有些像佛门伤人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