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妤辗转朝提着灯出来遛弯的镇上人问清楚了路,借着夜色掩护,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寻到了昔日玄家旧宅。
月悬一线,皎皎似水,这样的夜里,连云都看得清楚,一朵接一朵散开,令人心情疏朗。
溯侑就在一片断壁残垣里,挑了面破败的墙根坐着,他腰束得紧,勾勒出细而劲实的一笔,肩瘦而窄,用几根手指斜斜地勾着一坛酒。
因为殿前司指挥使的身份,他常表现得分外从容,是横看竖看都令人安心,可堪依靠的模样,加之他向来自律,薛妤从未见过他这样受伤般颓唐放浪的一面。
他听到动静,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眼,而后微怔,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酒坛。
女郎。许是饮了酒,他声线哑着,沙沙的带着点勾人的气音。
薛妤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直到站在他眼前,才去寻他的眼睛,像是要扒开一层雾,彻底看清楚里面藏着怎样的情绪。
来这里做什么?她在他身侧坐下来,长长的裙摆垂在空中,柔柔覆盖脚踝,开口道:为了那样两个人,还论起借酒消愁这一套了?
她话说得不近人情,声音里却是连自己也没发觉的和缓之色。
连邺都那些被冤枉的小妖她都尚能吩咐人去送药,更遑论他呢。
溯侑收敛起眼中的低迷之意,眉眼在月色下格外勾人,他缓声解释道:想来彻底了解这桩旧事,过了今夜,日后都不会再来了。
旧人旧屋,有什么可追忆的。薛妤性情冷,却不是常说这样凉薄之话的人,她扫了眼眼前破落得不成样子,结着纵横蛛网的角落,道:百年前的事,你还记着做什么,折磨自己?
她实在不会劝慰人,以为三言两语会将事情搅开,就如横刀斩乱麻一样,可溯侑不是季庭溇,风商羽那样生来好命,潇洒浪荡的公子。他敏感,多思,又像猫一样乖,好不容易露出的情绪,见她一来,三两句话一冲,便乖得不行地收敛起来。
他太能隐忍,所以什么委屈都能往下咽,不过顷刻间,眼里又是一片荡荡的清明。
明日辰时出发,正午就能到邺都。谈吐间,他又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指挥使,事事尽在掌握之中:回去后,百众山应当彻底巡视一遍,还有邺都内部政务
溯侑皱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最近,肃王旧系一脉的人蠢蠢欲动。
薛荣死后,薛妤已经很久没听到肃王这个词,因此这两个字乍然入耳,竟有片刻的陌生之感。
按理说,一脉若是连个血脉都没了,怎么也该彻底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