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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尔墨斯有些后悔手快给潘多拉施加了安睡的祝福。他在至福乐原无事可做,没有人需要他传信。而且他清楚,走多远都一样。即便在岛上游荡一整夜,他也会将神识感应集中在这小小的窗畔,有什么动静都会立刻知晓。

    然而枯坐在床边是另一种煎熬。

    厄洛斯点破之后,赫尔墨斯便再也无法对自己的异常视而不见。金箭击中他后并未消失,而是成为他的一部分;它化作从深处向外啃啮的火焰,他越清醒就烧得越旺,像要将他从头到脚地燃尽。

    潘多拉清醒的时候还好一些,赫尔墨斯好歹能够借着欺骗的权能加以掩饰。但失去观众,权能的效益就大大减弱。躯体好像不再属于他,有了自己顽固的意志,手指和臂膀都蠢蠢欲动,想要去触碰、去占有。

    --您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呀?

    无心的邀请在耳畔盘桓不去,赫尔墨斯又想叹气了。

    与刚获得灵智时相比,潘多拉不再沉默地接受一切,提问和要求都越来越主动频繁。这昭示着她的好奇心开始萌芽。但求知欲也只是个开始。走出蒙昧的山洞、意识到壁上摇曳的影子只是广袤世界的一隅之后,其他神明与人类都拥有的感情也会快速成熟。

    她正在变得更像人,已经学会了恐惧。

    但她并不惧怕他。

    方才潘多拉描述完噩梦后,赫尔墨斯刻意释放了些微神明的威压,她明显为那冰冷的气息而感到困惑,却没有生出更多的畏惧。

    然而比起他人的旧梦,潘多拉更该惧怕的其实是神使赫尔墨斯。

    不死的神明与其他生灵之间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敬畏并不只是对傲慢众神应有的礼节,也是生灵自我保护的本能--不论是宠爱还是诅咒,对于会腐朽凋亡的脆弱生命来说,神明的关注都太过沉重。

    赫尔墨斯已经旁观过、甚至插手过数不清的先例:半神、仙子,还有凡人因为来自奥林波斯的瞩目而落入凄惨的境地。

    想到这里,赫尔墨斯的思绪困惑地停滞。

    撇开不愿向厄洛斯认输的傲慢,他还在顾虑什么?难道……他在担心会伤害潘多拉?

    相比某些神明,赫尔墨斯确实较为温和友好,而且因为常与人类打交道,才能意识到众神在其他生灵眼中是什么模样。但本质上他与其他奥林波斯的居民并无区别。冷酷与任性都是压倒性的力量与无尽的生命的赠品。

    赫尔墨斯的指腹沿着潘多拉的面颊若即若离的摩挲,像在触碰柔软易碎的花朵。

    她睡得很沉,一无所觉。

    散发着冰冷神气的触碰转而游移到纤细而脆弱的脖颈。黏土注入生命后就与凡胎无异,赫尔墨斯贴住潘多拉温暖的颈侧皮肤,感受到一下下有韵律的鼓动。胸口也一样。

    这悦动的生命力是他没有的东西。也因此,分外有吸引力。

    赫尔墨斯忽然稍微理解了一点同胞对终有一死之物的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