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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启程之前,能不能容许我清洗身体?我不想显得不敬。”

    潘多拉对神明的恭敬根本不需要学习。大概匠神在塑造她的黏土里混进了这种规矩。

    赫尔墨斯便带她走进小山丘下的树林。

    树林并不深,他们没走多久就抵达了一眼清泉。澄澈的泉流汇入一片浅塘,岸边树木的枝桠向水面倾倒,歪斜的影子映在碧空的倒影里,像有什么生物藏在水底,徐徐逐节摆动手臂。

    他忽然有点担心她是否会觉得泉水太凉。

    潘多拉并无这方面的顾虑,她坦然解开编织成月桂图样的金腰带,褪下雅典娜馈赠的白袍,然后将美惠三女神用以点缀她的其他珍宝一一摘下,小心且整齐地摆放在叠好的衣服上方。披散的蜜色长发用作遮蔽的纱幕还不太够格,但她与赫尔墨斯对上眼神,依旧平静安然,没有露出丝毫扭捏情态。

    她并没有羞耻的概念。毕竟她就是以这样的姿态降生的。

    阿芙洛狄忒虽然在她胸中播下了温存的种子,但渴求的藤蔓显然还没萌芽。

    而此刻在他身体里安静地沸腾起来的,是一支可恶的箭煽动起的爱欲之火,仅此而已。

    对尚未开窍的对象发情很无趣。而如果要从游戏中获得真正的乐趣,赫尔墨斯不免先要教潘多拉什么是爱情和欲望。遗憾的是,那无疑便落入了爱神的陷阱,他可不愿意跟着厄洛斯的节拍跳舞。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今天就将这荒唐的梦结束。再拖延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落进怎样的深渊。

    赫尔墨斯顿时丧失了继续打量她的兴致,转过身去说:“我在树林外等你。”

    潘多拉捧起清凉的泉水拍撒向脸颊,睫毛上沾着的水滴将视野晕开,她只模模糊糊看到神使离去的背影,确切说是他紫色披风的轮廓。

    她居然有点不太高兴,心脏的位置好像陷进去一点,酸酸地抽。她仔细辨认着,将这感受与名为“失落”的感情对上号。但她也说不清自己有过什么样的期待。

    赫尔墨斯说她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人性。她当然相信他是对的。在伊利西昂多走动一会儿,她就对周围有更深更多的理解。但她又禁不住觉得,如果还能多待一会儿,再听赫尔墨斯说些故事就好了。

    潘多拉将头埋进水里,看到自己吐出的一长串气泡往光亮处飘浮。

    水下的光线让她想起在至福乐原第二天的午后。

    与赫尔墨斯在草坡上度过的那天是潘多拉至今为止拥有的最好回忆。

    奇怪的是,现在真的仔细回想起来,除了已经成为她拥有知识一部分的许多故事,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赫尔墨斯拨动里拉琴弦时的表情。他有时绘声绘色地讲述,又有时候浅吟低唱,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之间像有融化的祖母绿在流动。

    潘多拉无端认为他对乐器比待人更温柔,或许也因此,他偶然地看向她的时候,那份温存就仿佛也是给她的一样。那感觉非常好。她想要更多这样的注视和时光。但回到奥林波斯之后……抵达人间之后,两者都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