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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锐利,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您认为,当真所有贫民都是自愿的吗?”

    此问一出,叶怀信没有立即答复。

    叶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半是嘲讽半是悲戚的笑来,叹道:“您并非分辨不清捉钱之恶、承包之善。”

    “您今日所顾虑的,究竟是民生,是士大夫文人与商贾之间壁垒分明的阶级之差,还是捉钱令史身后盘根错节、剪不断的利益网?”

    叶简顿了一下,平静地提起往事:“天正一十八年,您为了百姓,毅然决然舍了家中妻女及未出生的孩子,于回长安的途中转道去了受灾之地。缘何今时今日,眼里就瞧不见天下百姓之疾苦?”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语气也变得尖锐。

    “还是说,当年您的种种举动,也非念着百姓,实则只是为了博得一条青云路?”

    这最后一问如同最锐利的剑,劈开了缠在陈年旧伤口之上的重重纱布,又狠狠沿着蜿蜒丑陋的疤痕,挖出其中腐烂血肉。

    “你放肆!”

    叶怀信惊怒,猛地转过身来,大声呵斥。

    他的眼中激起惊涛骇浪,视线死死钉在屏风之上,仿佛要穿透薄薄一层的屏风,将这位一直不算出格的继子看个清楚明白。

    顶着重重压来的威严,叶简垂下眼帘,身姿却如松柏一般挺拔。

    他神色如常,语气淡淡:“儿子言语有失,自去领罚。”

    说罢,叶简一丝不苟地叉手行了大礼,默不作声地走出正屋,于阶下站定,随后直直跪在青砖地面上,腰背没有一丝弯曲。

    正屋内外都陷入了沉默,周遭的仆役低眉敛目,不敢大声喘气。

    许久,屋内传来叶怀信喜怒不辨的声音。

    “滚回永兴坊跪着。”

    叶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听了这话也只是默默起身,再次朝着正前方行礼,应了一声“喏”,最终静静离去。

    这一回,他走过桂花树下时,看着枝头欲掉不掉的枯叶,唇边忽而勾出一丝笑意。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日头偏移,夕阳的余晖落下,正屋内才传来了动静。

    叶怀信走至窗边不远处,望着窗外,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穿着昭显身份的紫色官袍,一半身子浸在夕阳中,另一半身子没入阴影,像是一根半截没入黄土、快要腐烂的老树根。

    没过两三日,便到立冬。

    本朝二十四节气都会给官员放假,国子监里的监生亦如是。

    只不过这些年轻郎君,最近馋孟桑做的吃食馋得紧。他们从前日就开始念叨,说立冬的暮食定要回食堂用,拜托孟桑千万做足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