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坡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嚼着。
此刻日近黄昏,山峦间有薄薄的蓝雾弥漫开来,鬼气森然,填满谷壑。远处传来不知何种野兽的嗥叫,一声声沉闷悠长,叫人身上泛起j皮疙瘩。
“水神走了,咱俩怎么办?”我转过头问将离,“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将离坚持要到南岭,水神只好腾云把我和将离送到。水神提出要带我直接回苍梧,被将离拒绝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交流了什么,水神便告辞。
将离本来在我后方叉手远眺,闻言走上前来,啪一下打掉我嘴里的草:“蠢货。”
我莫名其妙,又略有点恼羞成怒:“你干嘛!”
将离斜眼看我:“你重生之后真的更蠢了。水神那么明显的杀意,你没感觉出来?”
我暗松口气,道:“你说他袭击我的事?不是没得手吗,算了。况且他那时以为我欺骗他许多年,生气是常情。”我不觉叹气,“说起来水神也可怜。他那些经历道来,我一个旁观者都听得心惊。我从来不知道,做龙也这样辛苦。”做鬼凄惨无依,做人身不由己,做龙任神宰割,没有一个是能真正快活自在的。这世道怎么不叫人灰心。
将离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这一任水神心机颇深,十数年来见风使舵,无所不为。这样的性情,对你半点情谊也无,甚至暗藏杀机,你还一个劲儿地凑上去,不是蠢是什么?”
“没准人家就是不喜欢惹事生非呢。”因为我自己夺人躯体,也算不上光明正大,故而我十分理解水神的隐忍,乃至心有戚戚然,“你看来简单的事,在龙族眼里恐怕难于登天。毕竟不是谁都能拿推翻神台当作可以做成的事情去做。”
将离嘴角抽了一下,道:“你是真蠢。”
没等我反应过来,将离便接下去道:“我拿龙族旧事刺激他,不过是引开他的注意。你当我真愿意辅佐他?神台建立了一万三千年,四方主神都还在,傻子也知道不能和神台起正面冲突。”
我慢慢地回过味来:“……你打断我与水神的谈话开始,就是一直在试探水神?”
将离道:“水神善屈,为人不择手段。说他有风骨,他能恬不知耻地将你师尊给他的龙珠做开路大礼贿赂众神;说他懦弱,他能狠得下心用折寿的代价炼成自己的龙珠。要是他一路安稳做凶神,掠取人魂、谋求祭品,也算是坦荡;偏他还要庇护辖下生民,求一个正经‘龙神’的名头。譬如你我此次遇袭,明明是他趁我化原形,带风神来套你的话,却还要将责任推诿于你,自己做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若不是你灵力有异,此时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背后一阵凉汗,却嘴硬道:“你也把他说得太不堪了。堂堂一方守护神,哪里有这么卑劣。水神独自在众神中周旋十数年,也算是有点过人气魄。他这次受胁,怕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毕竟看他说起他姐姐来时,数次落泪,可见是真伤心。”
将离眯起眼睛来:“你也数次死里逃生,倒还替他辩护,可知他完全没有放过你的意思?”
我凛然:“这话怎么说?”
将离道:“风神回来看到你没死,你猜你会不会再死一次?水神从发现你复苏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让你活下去。装疯卖傻只是因为暂时打不过你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问:“那么他提出要送我回苍梧,也是……”
将离道:“你一回苍梧,短时间内,你那帮师兄弟必定不会让你出山。那么风神再要找你,就容易得多了。”
我大不忿:“风神又与我有何怨仇,定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怎么个个都想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来几次?
将离施施然甩手:“这就要问你了。”
我心说天地可鉴,我什么都没干过啊,转念一想,不对,这可能是“椿杪”生前的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