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寂,姗姗和湛星河都去休息了。我一个人躺在床帏中,头一次睡不着。
无他,太疼了。
果真如姗姗所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想找个合适的姿势躺躺都不行,一时我也分不出到底是哪儿比较疼。头和脖子离我脑子最近,但是伤口确实不大;四肢上的痛感最清晰,但是也远没有腹部和胸膛的伤口深入五脏六腑。最令人烦闷的就是呼吸之间胸廓起伏,每每牵动一大片伤口,让我吸气也不是呼气也不是,只恨不得自己是条死尸,不用呼吸也不用进食。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尸,刚活了几个时辰就谈死尸!
啊………好痛………痛死我了…………
我在床上煎熬,正度日如年,忽然听见院子里一声轻轻响,像是一根枯枝被谁踩断了。
这么晚了,谁跟个夜猫子似的还不睡觉?
远近连细微虫鸣也无,木门的吱呀声竟显得格外刺耳。
月色无辜得很,门一开就挤挤挨挨地涌进来,仿佛没心没肺。
月下那个人站在门口,八风不动,望住我望了许久。
灰白色的床帏被夜风吹得乱翻,我眼中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是谁站在那里。
“你……”我努力地挤出一个字。
“你是谁?”那个人走进来,声音冷冰冰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和人间的交界之处?从哪里中了上古应龙的毒?”
魔界?我不是从昆山壁上掉下来的吗?应龙又是什么?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我。
“有本事去到魔界,还不被邪祟侵蚀。伤得这么重,中了这么刚烈的毒,还能吊着一口气。”他伸出手来,双指点住我的额头,“你一定不是人。”
一股冰凉的寒气从他的手指冲进我的脑中,冻得我浑身一僵,好像突然掉入雪山冰窟,而且还衣不蔽体。鸡皮疙瘩顺着那股寒气爬满全身,汗毛一下子立起来,肌肉却僵硬得不能颤动。
我又疼又冷,想开口求饶,却无法出声。
………娘的,还不如刚才只是疼呢!
那个人似乎很疑惑:“怎么会?你如果只是人,为什么可能还不死?”
我活着碍着你什么事了!
要不是我动不了又无法开口,我一定破口大骂。
那个人终于善心大发把手指移开,我赶紧打了几个哆嗦。这样一来,又扯开几个未完全结痂的伤口。
我身下那块床垫一定已经一塌糊涂了。
“我不能拿人间道法救你。若我没看错,你中的应该是上古应龙鳞甲上的剧毒。应龙当日被除龙神之位,又耗尽灵力死在人间,他的怨气太重,导致他身上的毒和世间所有道法相冲。贸然用人间道法施加在你身上,恐怕会让你死得更快。至于其他的法术……你不过是一个人,人的身体形态绝对无法进行那样的治疗。现在看来,你本身也没什么道法,能否对我的药物起反应也尚未可知。所以应龙的毒大概只能靠你自己解了。你身上的伤口,估计毒素散去后就能慢慢长好。”
那就是说救不了我了……不过他这么事无巨细地解释,倒很有医者仁心。
“无、无论………”我竭力从干涸的嗓子里发声,“谢谢……谢谢……”
“你好好休养吧。这几天我会给你开几服麻痹身体的药,否则要是一直这样无法安睡,你的伤势只会恶化。”
这人声音冷淡,看来心肠倒是很热的。连这样细微的事也考虑到了,难道真是世上的名医?
“等你好一些了,要将刚才的问题一一都回答,不允许有任何假话。”他说,顿了顿,又不甚熟练地加道,“否则我就杀了你。”
……威胁人都这么生疏,看来是医者无疑了。
我无法点头,只能用气音说:“好。”
不好我还能怎么办。不过反正我也不知道那些问题都答案,你要问就问吧。我无赖地想。
“师叔?”湛星河的声音响起来,“您回来了。”
这小子也不睡觉?
我床边这人转过身去,说:“嗯。你还未休息?姗姗呢?”
湛星河也走进屋子,道:“姗姗睡了。您也知道她一向睡得沉,房子塌了估计都醒不过来。师叔深夜赶回来,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湛星河道:“麻烦你去取一钱曼陀罗花,加进我离开时留下的方子,再喂他吃一次药。”
湛星河恭恭敬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