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大殿昏暗空旷,冲虚抱着椿杪,呆立在历代登仙掌门的画像前。
当真……毫无转圜的余地?
冲虚不是愣头青了,他知道历代仙君半句话不说就走,一定有更深的理由。可是他们在忌惮什么呢?椿杪只是一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来历,让南方诸仙连施以援手都不敢?
铜炉里香还在燃烧,只剩了一小截。
“别怕。师祖们不救你,师尊救你。”冲虚摸摸椿杪的头,重新把他放回几案上。
苍梧道术传了这么多年,登仙的人多,入魔的人也多,难免就有上千种强夺生机来续命的法术,可以用在濒死的人身上。
蕃生阵是其中最霸道的一种,也是最容易出错的一种。
冲虚考虑了几息,决定还是不动用古籍中原始的蕃生阵法。椿杪现在还没断气,若强行掠夺山河生机,万一奔涌而来的灵力收束不及,撑爆了他的脉络,那就与杀人无异。
冲虚在心里挑挑拣拣,反复推演,将蕃生阵临时改了数处关键点,慢慢在空中画出。白光凝聚在他指尖,勾勒出复杂的图案,面积越铺越大。
忽然啪嗒一下,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下来,砸中他的肩头。
冲虚反应极快,对空一抓,那东西就到了他手中。
一个小小的盒子,黑漆漆的。打开来,是一颗小小的药丸,也是黑漆漆的。
阵法画了一半,白光深深浅浅浮在半空。
冲虚举着药丸茫然看向前方。
“说你大胆,你还真不辜负师祖的评价。”前方大殿正中,画像上的人影又浮现出来,“从前修行的时候就是如此,宁可违逆本君命令也要去后山摘取光明藓。现在天生灵物无效,就连蕃生阵都敢用了,你这百年真是长进不少。”
冲虚赶紧跪下来:“师尊恕罪。”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药盒,“动用禁术一事,弟子日后自毁修为赎……”
“趁阵法还没成型,速将它涂了。”那人影不等冲虚把话说完,就打断他道,“若万般无奈,本君留在紫金窟的浑元珠也可取来一用,不必顾惜,本君允你这样做。”
冲虚心想其实早就想取来用了,只是那时打算的是用在另一个徒弟身上。现在那珠子被小狐夺走,造了个不大不小的幻境,又保着小狐的命保了这么久,说不得就沾染了什么妖狐的邪气,是否还有当初的功效,实在不得而知。如今小狐一死,那珠子又流落到哪儿了,冲虚也没空去关心。徒弟一个接一个出事,冲虚此刻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
不过这些事解释起来麻烦,眼下还是救人要紧。浑元珠丢失的罪过,日后再去请罚。
“多谢师尊慷慨赐物。”冲虚也不多气,再往人影拜了拜,就拿了那药丸往椿杪嘴里塞。
椿杪腕子上的伤口已经被收敛了,但是浑身血液失去大半,灵力尽失,微弱生机仅仅靠冲虚先前喂的药维持着。
冲虚拿白光按在椿杪腹部,让药丸吸收得再快一些。
药仙所赐的丹药还是有用的,冲虚能感觉到椿杪的气息恢复了很多,身上一团死气浅浅淡去。
画像前人影未消散,似乎也在观察椿杪的变化。
“师尊,”冲虚忍不住道,“我这小徒到底有何来历,连您都不能公然在诸位仙人面前救护他?”
人影道:“多问。”
灵药广慈浑元真君,南方唯一的药仙,素来直言直语,也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他在人间时道号景吾,是苍梧山的掌门,也是冲虚的师傅,为人一板一眼,严厉端肃。
冲虚从小就怕他,现在被他一句“多问”堵得不敢再出声。
也是,他肯出手救人,已经让冲虚大大松了一口气了。至于旁枝末节,暂时不必计较。
然而过了许久,日头都偏移了,椿杪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非但如此,服药后转好的状况也开始再次颓败了,同时周身漫出许多黑色的细丝,非妖非魔,却紧紧将椿杪裹住,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你让开。”那人影从画像上走下来,渐渐凝成实体,“此事棘手,你去外面护法。”
冲虚略犹豫:“外面倒是有另一个弟子在护法……”
人影显出原貌,比画像年轻许多:“此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了。出去。”
他都这么说了,冲虚不能再留,只好行礼退出大殿。
出殿一看,苍梧大殿被一张朱红色的大网严严密密地包裹着,浑厚的灵力在网络间游走,碰见什么风吹草动就爆出一阵火光。阵中心坐着一个人,一张脸冷冷冰冰面无表情。
那人看见冲虚出来,愣了一下,漫天红网同时闪过一阵火光。
冲虚赶紧道:“椿杪无妨。师祖在殿内尽全力救护。”无论如何先稳住这个大徒弟要紧,苍梧这一代人才凋零,总共就四个徒弟,一个沉睡,一个昏迷,一个濒死,可不能再入魔一个!
丹殊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阵法上。
冲虚暗自松了口气,还没想好要如何安抚大徒弟,忽然看见大网一侧开始爆出接连不断的光点。
谁在那里?
冲虚抬手止住了丹殊,示意他安坐阵眼,自己召了一柄剑,往异常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