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摊儿美食日常 第39节(2 / 2)

    雨势时大时小,大时磅礴得骇人,小时又滴答滴答如漏刻,催得人心急。

    江满梨跃跃欲试,好几?次都?要迈步出去了,雨水又不饶人似地?瓢泼起来。心里暗恨一声破天气。

    “小娘子莫若别去了,等到明日雨歇了再谈不也一样。”藤丫看着也心焦。

    吕掌柜说是派了马车未正来接,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来。正疑惑呢,听方才铺里进?来的几?位食客闲聊,才知是宣文?坊内道路被雨冲塌了,摔下一尊石雕砸伤了人,此刻利民坊至宣文?坊的车马全数堵在半路上。

    江满梨摇头,执拗看天,反倒被这雨激将起胜负欲来。吕掌柜言明当面商谈,可见?其重要性。生?意上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她断不愿冒错失的风险。

    见?地?上的雨花小了那么些,咬咬牙,心一横,与藤丫阿霍交代一二句,还是撑伞,抬脚踩进?水里去。

    宣文?坊与利民坊本是紧挨着的,但路堵了,就只能往东走御街向北,绕过新政坊再向西,划一个口字型。

    御街铺的是青砖路,走起来自然比泥土路顺畅得多。然江满梨着的是布面鞋,鞋袜淌在一寸来深的积水里,又湿又滑。一边小心提着裙脚避免沾湿,一边注意着积水里偶尔冲刷过来的细泥,以免滑倒,心里猜测着吕掌柜那头会是什么消息,又要偶尔吐槽两句这朝代的排水工程真是不行,走得自然也就格外?疲乏。

    即便如此,将将走到新政坊,裙子还是湿得不成样子,裹在脚踝上,令人寸步难行。

    江满梨叹口气,抬头张望一眼,见?前面一家?不知甚么铺子闭了门?,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避雨。收了伞蹲下,拿手小心把裙脚揪起来,一点点绞干。

    心道当时要是穿成个郎君就好了,能穿裤子能骑马,革靴一着,谁也不爱。哪会受这种罪?

    思?及此,免不了要想到昨日晚上的林柳,想到那身骑装,耳根子又烫起来,赶紧摇摇头不让自己天马行空。倒不若考虑考虑秋雨天卖什么朝食罢。

    江满梨前世求学所?在的城市多雨,早晨出了宿舍楼总是雨雾蒙蒙,让人有种想扭头回?宿舍酣畅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而每逢这种日子,一般的煎饼、烙饼、江米饭因着不够热乎,就显得不太诱人。江满梨细指拧着裙摆,想起那时总在雨天去吃的小馄饨。

    浅白微黄的小方皮儿,很薄不大,肉却包得不少,普普通通的猪肉馅儿,胜在百吃不腻。碗底放了榨菜香菜、蛋丝葱花,几?小片紫菜,滚汤一浇上去,绿的黄的紫的,就打?着圈儿浮到汤面上来,挤在馄饨中间。

    连汤带馄饨地?用瓷调羹舀起来一口吞,暖流从舌尖蔓延到胸腔小腹,榨菜紫菜在齿间咔嚓咔嚓地?响,便觉得好似下雨也没什么。吃完一碗再去上早课,人都?精神了许多。

    可惜馄饨有邵康的档口在做,江满梨为着答谢他月饼礼盒一事,还帮他给馄饨皮做了稍许改进?。加了鸡卵黄、醒发久一点、擀得再薄一些,吃起来就很是贴近现代那个味儿了。

    除却小馄饨,还能做点什么。汤粉?烧麦?还是用砂锅煮得稠稠的咸鸭黄虾仁粥?

    裙摆已经快要绞完,江满梨微微直了直身子,伸手要去拿斜搭在铺门?上的伞,甫一抬头,却见?两辆马车破开雨障,似是要刹不住车,迎面冲撞而来。吓得往后一躲避,只听马儿嘶鸣一阵,两车堪堪错开,却是地?上的雨水哗啦啦被扬得老高,又泼回?了江满梨的裙脚。

    ……好么,一夜回?到解放前。

    江满梨索性不再拧了,惊魂稍定,捡了油纸伞便要离开。

    “江小娘子——”有人自身后唤她。转身过去,竟是弘九架着辆马车过来了。

    “江小娘子快上车罢?这般大雨要去何处,我们送小娘子过去。”弘九穿了蓑衣,停了车,跳下来行礼问候。

    我们?

    江满梨来不及狐疑,就见?车帘动了动,一只有些眼熟的手将其掀开来。

    弘九已将车凳放好了,只待江满梨踏上去。

    笑笑,也罢,也不是第一回 ?雪中送炭了。道过谢,提了湿漉漉的裙摆上车去,与林柳面对面坐下,把伞放在一边。

    “林少卿是要去忙公务么?”

    林柳一改昨日精悍轻犷之态,又穿上了寻常深绿公袍,墨冠束发,又是一副标标志志、斯斯文?文?的样子。眸中带浅笑地?看了看她身边油纸伞,道:“是,正巧经过。”

    江满梨哦了一声,忽而想起新政坊是大理寺衙门?所?在。正巧经过,也不奇怪。垂眸微笑,道句:“多谢林少卿了。”

    马车里狭小,时不时有雨水的味道自车帘缝隙里穿过,微微的湿气。

    林柳道:“不谢。”

    二人一问一答,简短局促,好似在公办。这样的氛围还是头一回?。跟从前在摊子上、在铺子里不一样,跟一同去瓦子看象舞那回?也不一样,甚至跟她撞破方小娘子表白、或是贺骥拆穿他心事时,也不一样。

    江满梨在心里胡思?乱想,想到看完象舞后林柳请她吃冷淘,就想到吃酸,想到吃酸,就觉得跟雨天实在不相宜。

    自顾自笑了,道:“下雨天最不适合吃酸,雨水本就带着一股子涩味,再吃酸的,让人浑身乏力,心情也不好。然吃甜食,也不算合适。甜食应当下雪天来吃,或是冬日早晚,黑乎乎的,咬一口又软又甜的吃食,才觉得生?活又可以继续过下去。”

    “下雨天最合适的是吃咸,且要吃得人浑身发烫的咸。譬如馄饨汤、譬如粉丝汤,热气吞下去,把雨水的寒气驱散开来,头发丝儿都?冒了烟,嗓子里又燥又暖,就舒服了。”

    一席话说罢,气氛什么的又都?抛在了脑后。目光顺着深绿的衣襟大胆地?往上攀,喉结漂亮,唇线锋利,鼻梁直挺,然后兀地?便攀上了林柳一错不错看着她、且略微弯起的眼睛。

    林柳微笑道:“那今晚江记可有甚么能让人又燥又暖的夜宵?”

    林柳一如既往地?很会抓重点,就像七夕时锐评鲜花饼“很应景”。只是这次不知“燥”字和“暖”字,哪个更重些。

    江满梨正色点头:“有,必须有。今晚就做久违的鸭血粉丝汤,拿砂锅来装,保管烫乎乎,驱寒暖胃。”

    “朝食的话,”江满梨挠挠鼻尖侧,“林少卿可喜爱喝粥?做个口感?沙沙的咸鸭黄虾仁粥,配简单的葱花小饼,烙成有七八层薄馕的那种,吃起来柔软又耐嚼。”

    正说着,马车向西一拐,约莫是从青石板路面碾上泥土路,咯噔一下倾斜。

    江满梨没坐稳,颠簸中往前一晃,手指胡乱撑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撞到车厢上。眼前赫然一小片被她抓皱了的衣襟,原是林柳眼疾手快,向前揽住了她的腰侧。

    “郎君、江小娘子没磕到罢?”弘九急急询问,“刚才路滑,马蹄溜了一下。”

    林柳收回?手,江满梨重新坐下。车厢里的凉意好似都?被方才那一摇晃撒了出去,突然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事,继续走。”林柳应道。马车便又缓缓向前。

    走了一会,雨不知是不是小了些,才又微微透起些细风。

    江满梨的裙摆湿透又沾了泥水,贴在细白的脚踝处,林柳抬起眼眸,却又扫过她有些淋湿了的丱发。青丝梳得柔顺,一二缕飘落在外?,让人很想替她抚一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