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暖炉前,继续雕着未完成的木人,那是他特意找来的桃木,雕好后打算送给女孩。
桃桃把脸伸到他眼前,不停地吐舌头扮鬼脸,关风与唇角微微翘起,却竭力绷着:你做什么?
桃桃如愿看见了他嘴角的弧度,轻轻一翻坐回了栏杆上,她调皮地眨眼:没做什么呀。
天地之间静谧安详,山林间的鸟也在这寒冬绝迹了,一时只能听见火炉里燃烧的柴声和他手下刨磨木花的声音,偶尔两道声音会短暂地停下,这时,寂静院落里的落雪声会格外得清晰。
桃桃听着落雪的声音,停下了吃红薯的动作。
她目光落在远处被大雪铺满的山峦,冷不丁说道:师父那天说,山下的女孩长大后是要结婚生子的,可我住在山上,山上也没什么人,我要跟谁结婚呢?
不知她是怎么将这雪景和嫁人联系了起来,可她却是在很认真地担忧:我不会嫁不出去吧?那师父不是要养我一辈子了?
她突然转头看着关风与:阿与,要是长大后我还下不了山,就嫁给你,好不好?
关风与动作陡然停住,手中的雕刀差点削穿了他的手指。
他静了很久,久到桃桃以为他必定是不愿意的时候,他才压住了心底那几乎汹涌而起的澎湃波涛,状似平静地说道:好。
崔玄一抬起头,夜黑得没有边际,天上不见一粒星子。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漆深的夜色了,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一点光亮。
幼时的崔玄一从没见过光,生命之中总是寒冷无边的黑夜,就如今晚一样,也如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偶尔也会有人来到他的世界,可只是放下食物和水,停留片刻后就匆匆离去。他摸索在黑暗里,几乎习惯了这深夜的寂静和孤独。
他仰望着头顶那并不算夜空的东西,试图想象那里遍布着漫天星斗。
听人说,真正的夜空是有星星的,可星星是什么模样,他从来没有见过,因此也幻想不出来。
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却不是熟悉的那个送饭人。
他坐起来,面前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他的视线并不受黑暗的阻碍,因此他清楚地看见,这人穿着一袭紫色的长袍,脸上带着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
他怔怔地看着他,或者说,是她。
她声音很柔,是他从没有听过的天籁。
她蹲下身,握住他小小的手:这里怎么还关着一个孩子?
她的手干燥有力,比起他不知要暖多少,她也高,他就算站起来也还不到她的腰。
女人将他抱起来,沿着那扇他从未踏出过的大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