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天家递台阶下的,哪里会是凡常人?”
巴郡郡守手轻轻拍打着矮榻:“细君,你父是我三子,如今我还在也罢,日后等我走了,最多也就是分些田产,谋个县官,这样的院子,衣裳,数量繁多的仆人……你再也无法享用。”
细君脸色一变,立刻反驳道:“南越武王能活到一百零三岁,大父也——”
“不用说那些虚话,我知道自己身体如何,而且,你的婚事至今未定,不就是受此影响么?”巴郡郡守摆了摆手,打断了孙女的话,他盯着对方,极为认真的说道:
“女子在世,机会于男人少的不是一星半点,巴郡多女杰,却也不过是贩妇女商,外界更不用多说,你几个兄长还有它路可走,可你只能嫁人,偏偏内外皆无好人家求娶,原本我觉着,你后半生只得清苦度日,却没想能出个韩婴这样的人物。”
“她身份虽低,能为、名声却都不差,甚至能参与废后这样的国事,即便是女子,前途也不会太差,妙的是,她现在还是一介县吏,你做为郡守之孙前去,拜她为师,不仅不难,还会受其重视,跟着她潜心学习,进,能受其提携,退,你能带着医术回来,再享富贵。”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巴郡郡守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来茶杯喝了口缓了缓喉咙的干涩,又道:
“只是巴郡距离宛安能有两千余里,其中苦楚,自不必我多言,细君,我问你,你是要出去求学,还是打算留下来,找个低些的人家嫁过去?”
面对这两份选择,细君根本给不出答复。
她当然不想后半辈子过极为清苦的生活,但对于去两千里外的宛安求学,细君心里同样生出了抗拒,蜀地多山,想走出去,需要秦岭和大巴山,翻山越岭,道路难走,其中的褒斜道地势险峻,稍不注意,人就有可能葬身于滚滚河流之中,更不要说有可能遇到的豺狼虎豹……她,她走得出去吗?
蜀地的细君正面临人生最大的抉择,而刚刚被两人讨论的陈皇后的人生,则已经落下了定论。
废婚,另封石邑公主,食三千户,暂居长亭殿。
于旁人而言,这应该是极大的荣宠,自古以来,被皇帝、诸侯王厌弃的皇后、王后,不是被废,就是暴毙,从来没有废除婚约,将其封为公主,享三千食邑的存在啊!
但对于身处其中的陈皇后,不,陈公主来说,她并没有赢,真正赢的,是陛下。
如今的陛下已经逐步掌握了属于他的权力,废婚成功,更是代表着以母亲为首的权贵对陛下的后退称臣,即便是有这么一层封公主的遮羞布,也掩盖不了她其实和被废差不了多少的处境。
毕竟,谁敢娶皇帝娶过的女人呢?她此生大多要一直这么寡居下去了。
不过陈公主也不在意这个。
未来的人生一眼就能往的到尽头,若是旁人,恐怕还会觉着枯燥乏味,但对于陈公主来说,她只感觉自己浑身轻松,身为皇后的重担、不能生育带来的压力和绝望,皇帝忽冷忽热态度,和母亲索求要求混合在一起引发的慌乱与焦虑……全都随着废婚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