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她总是被他们喊贱人、黄毛丫头、瘦猴儿。

    无人问她的名字,并没有谁在意。

    这种不被人重视的感觉,令虞渔逐渐感到稀松平常。

    她有时候甚至开始细细品尝那些加诸她身上的屈辱。

    在这样的世道下,一个普通人,能活下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她因此心里有了这样的感慨。

    她开始习惯各种骂声和冷眼,无论对谁,她都沉默寡言宛若哑巴,唯独对绿云话会多一些。

    这种成为另一个人的感觉,如同根茎扎在另一个地方长出了幼苗。

    她如同一个变态,藏在这副躯体里,去体验这个世界加诸他身上的一切。

    三个月的时间,冬去春来,冰雪也消融了。

    虞渔那天照常端着沉重的木盆子出门的时候,忽然瞥到院子里的树下面,冒出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她忽然感觉那是她自己。

    这里没有什么男人,也不需要她使坏。她成天想的只有一件事——晚上可吃饱了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能喝上温热的粥。

    三个月后的一天,绿云来喊她,跟她说红娘喊她去她房间。

    虞渔凭着记忆,来到了红娘的房间外面。

    正要敲门,忽然听到了里头传来了一些古怪的动静和女人的娇哼声。

    虞渔的身体顿住。

    一种脂粉香味,不受控制地从门缝里飘进虞渔的鼻尖,虞渔站在原地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她耳朵里。不知等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停了。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穿衣。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里头走出一个身着精细的中年男人,他一脸餍足的表情,似乎在里面得到了极致的享受。站在阴影处的虞渔低着头,身材瘦弱,并没有引起这男人的注意。

    等这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里面才传来一声懒懒的声音,“进来。”

    虞渔推开门,低头走了进去。

    “过来点。”

    虞渔凑近了几步,一些脂粉的味道混合某种糜烂的气息一同在虞渔鼻尖盛开。

    她一时间暂停了呼吸。

    红娘说:“怎么?受不了这味道?”

    虞渔这才不得不抬头看她。

    床上的女人脸色殷红,头发凌乱,一股媚色从她身上荡漾开来。

    在这糜烂的香气中,她看起来如同腐败却漂亮的花。

    “你现在不再是粗使丫鬟了。”红娘说。

    “从现在起,你当我的贴身丫鬟。”

    虞渔嘴唇动了动,她并不适应这里的氛围,可是红娘这么说,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个机会对于她来说,是很难得的,她的待遇会好很多,也不用每日被寒风吹痛手指。

    “多谢夫人。”喊夫人是一种尊称,在这里的女子早就不是黄花大姑娘,也不能叫小姐,下人便喊她们夫人,她们是哪门子的夫人,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红娘的眼神闪烁,对虞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你做我的贴身丫鬟么?”

    虞渔用那双漆黑的有有点木的眼神望向红娘,红娘笑了下,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变得幽怨:“你和我小时候很像。”

    红娘记得那样清楚。

    哪天她用簪子挑起虞渔的下巴时,虞渔晕过去是眼里迸发出的光亮,几乎要刺伤她。

    红娘多次回忆起虞渔那双眼睛。她以前眼睛也这么亮。

    偶尔她会去院子里看一眼虞渔,每次去她都是同样的姿势,低头洗衣,认真而卖力。

    她以前也是这样认真,这样卖力。

    身上有股野草般的韧劲。

    只是和虞渔不同,虞渔是为了活着,而她是为了她的心上人。

    “我会把你培养成苏州城最有名的花魁,然后送你去上京。”

    那里有她的心上人。

    也是她的仇人。

    *

    听到这话,虞渔猛然抬头看红娘,眼神中掩饰不住惊愕。

    “花魁……我么?”

    红娘:“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