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娘嫁到勋国公府之后,刚开始闹腾得很,跟个孩子一般。勋国公喜爱她的颜色,宠爱她的性子,却也认同母亲说她的话,“这般的性情,也不知道孙家是怎么养出来的?这般的人,怎么能做宗妇呢?孩子们不能让她来养,更何况还是继母。”
勋国公便将孩子们依旧给母亲养。
谁知道母亲却挑唆几个孩子来憎恨三娘。后来珑珑死了,三娘疯了一般,将珑珑的死怪罪在母亲和老大的身上,他也觉得荒唐,便又偏袒了母亲和老大一次。
夫妻隔阂也是由此来的。
他闭上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和珑珑。”
孙三娘咬牙切齿,“你自然对不起——珑珑去世之前,还想着为你作画,想着为你画一副骑马的画像!”
“你呢?她都烧得滚烫了,你去哪里了!”
孙三娘那般恨自己,最开始也是因着珑珑病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料好女儿。
可后面一点一点想明白了。
珑珑不是只有母亲。她还有父亲。
可勋国公却始终没有来管过。她问:“珑珑去世之前,你去做什么了?”
勋国公脑子在这一刻转得极慢。但竟然也想起来了,他喃喃出声,“老大说,他想谋个官身——”
他就去找人喝酒筹谋去了。
那日大雨,找他的人慢了一步,等他赶回去的时候,珑珑已经没了气息。
屋子里面乱糟糟的,三娘疯了一般哭,母亲在那里骂三娘照顾不好孩子,若是早将孩子给她养,就不会发生这般的事情。
老二老三站在一边没有表情,都茫然得很,老大走过来,拉住他小声问,“父亲——你今日是去跟汤大人喝酒去了么?”
虽然没问事情成没成,但勋国公却还是生气了,觉得他现在还问这个,简直是丧良心。正要骂人,三娘却指着老大骂起来,说他和母亲害死了珑珑。
他就忘记了骂老大,而是去制止三娘胡乱攀咬。
再后来,他就没了心思骂老大,这事情便过去了。
他喃喃道:“我应该早点赶回去的。”
孙三娘却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冷冷道:“原来是为了老大的官位——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的人,这些年,我问你,你也不说。”
她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说了,我会恨老大?”
她手垂下去,哈了一句,“老大走到如今的地步,你跟你的母亲功高至伟。勋国公府有今天,也是你一日一日纵容老大出来。”
孙三娘:“你这般的人,即便是到了阎王殿前,也是无颜面见面对列祖列宗的。”
蛇打七寸。之前说对不起女儿的时候,勋国公还只是羞愧的神情,等孙三娘说出他无颜面见祖宗的话,他彻底绝望起来。
百年荣耀,老祖宗留下的勋字,竟然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里。
他也痛哭流涕,万分后悔起来,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纵容老大的……”
孙三娘更加寒心。
他根本不曾顾念过珑珑。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对珑珑有错。
不爱就是不爱,即便是死到临头了,也得不到真心实意的道歉。
但她也终于彻底放下了。
她突然出声道:“以后,珑珑就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了。这些年,我固执的,执念一般觉得你也该为珑珑的死负责,道歉,理应跟我一样痛苦……”
她转身,“但如今想来,我如此要求你,才是最傻的,才是没有放过自己。”
勋国公哭道:“三娘,是我的错,我真的错了。”
孙三娘却已经走了,她已经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话了。
她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出了牢狱,等走到外头的时候,阳光撒在了身上,刺眼睛得很。
折绾和玉岫就站在不远处,见了她来,立马走过去,“好了?好了就快些走吧,这地方我是不愿意待的。”
孙三娘点头,而后见两个孩子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头发已经重新梳过了,也换了新的衣裳,正朝着她喊:“姨母!”
孙三娘眼睛酸涩起来,重重的哎了一声,“我在!”
折绾就笑起来,“能安然无恙是好事,可不能哭,快些上马车吧,咱们回去。”
自然是不能去勋国公府了。那里已经被查抄,但折绾却早早就准备好了地方。
她道:“里头已经添置了你喜欢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勋国公府那么大,但也不小,你先在这里暂住几天。”
孙三娘拉着她的手,“我听闻——你是用了陛下的赏赐才把我救出来的。”
折绾:“也不算,陛下本就没打算杀你们。”
孙三娘:“我不知如何感激你。”
折绾就轻声道:“不用感激,能帮到你,让你活下来,我也很高兴。”
能让孙三娘活下来当然是好,但每每多活一个好人,她就觉得素膳将来必定也能活,而不是病了去世。
她将孙三娘扶上马车,“走,从今以后,只要你想得开,便又是另外一种快活日子。”
玉岫也道:“是,还是阿绾说得对,你现在不是有罪之身,想做什么不能做?就是再嫁也是能行的。”
孙三娘瞪她一眼,“你嫁吧,我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