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冲着自己弯眼笑得亲切可爱,但行为却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昨天要在喻殊追问自己“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种无聊问题时心血来潮回了一句“我喜欢优秀的女生”,但他就是那么做了。
明明在和邱让发生冲突后他就已经无数次地反思了自己,也重复告诫自己往后不应该冲动行事,也不要说出一些没用的或是与自己无关的话。
可他还是说了。
他喜欢谁?他压根没有喜欢谁。除了记忆里那点不属于自己的对喻殊的在意外,他唯一接触比较多的也就是身为同桌的宴倾。
可他也不喜欢宴倾。哪怕对方开解他、维护他、宽慰他,他也只把她当成一个相处舒服的朋友,或许压根算不上朋友,只能算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而已。
可在理清诸多思绪后,他也发现了自己失控背后属于覃与的手笔。
无论是成绩上的折戟,还是被打得颜面无存,他的勤勉与自制,全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毁在她的手上。
联系到她几次看他时那冰冷厌恶的眼神,他很难说服自己对方是无意的。哪怕成绩百分百真实,而对他动手的也是邱让,他仍然无法消除心里的那些怀疑。
他不明白一个明明没有几次接触的人,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敌视,做出这些让他痛苦万分的事来。于是,他和喻殊说了那句话。
优秀的女生。最能阐述出自他口中“优秀”一词的,除了覃与还有谁呢?更何况还有下午被拍到贴吧的那张照片助攻,哪怕思维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喻殊也绝对能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或许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么多,但事实上,潜意识已经侵占了他的思维,替他说出了对覃与的愤恨,也给火箭炮一样的喻殊指明了方向。
他确实以为一切足够隐秘,哪怕是被叫到小花园和喻殊面对面时,他也维持了足够的冷静。
在他选择主动将一切逃避客气全都摊到明面上并且对着喻殊毫不留情地撕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和喻殊之间这长达一年半的闹剧该收场了。
当他已经无惧一切喻殊带来的影响和结果时,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觉得恐惧,不会再想要逃避——
可覃与叁言两语就拆穿了他一切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
她的眼睛像两丸深棕色的玻璃珠,又圆又亮,明明浸润着孩童般的天真和狡黠,说出来的话却叫他不寒而栗。
他的心机、手段、软肋,她全都了如指掌,甚至连那些他都不太确定的猜测,她都很是坦荡地承认了。
所以,邱让的针对,不过是她向他索取的、名为利用的代价。
他出于私心把她拖到了自己和喻殊的这个泥潭,所以她才要他付出利用她的代价。
他突然明白了器材室出来她对自己说出的那番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她恶意地踩住他受伤的脚踝又笑眯眯地拉他起来说“救人救到底”,并不是因为她突发善心,而是她想到了更好的方式来索取代价。
那就是,借刀杀人。
而现在,她又带着这把刀来到了自己面前,连同周遭许多带来针尖般刺痛的目光一起,看着他这只又一次主动撞到她网里的猎物。
如果说之前在覃家她捏着宴倾的下巴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懦弱,他只觉得她锋利的话,那么昨天她居高临下蹂躏他受伤的脚踝,他又给她贴上了“喜怒无常”这个标签,而此时此刻,笑坐在他对面的她却让他确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残忍与冷酷。
他似乎永远在涉及到她的时候产生那种无能为力的后悔情绪,现在也是一样。
他不应该招惹她的。
是他错误估计了她的善良仁慈,把之前没能被她直面痛击当成了她的力有不逮,于是贸贸然把喻殊推了出去,再一次惹怒了她。
于是,他见识到了。
她的“人若犯我,我必百倍犯之” 。
这一巴掌何其响亮?直接扇醒了他的错误以为,扇醒了他的意图报复,也扇醒了他最后那点自我感觉良好。
“游同学。”她声音清甜,一如第一次听见时,尾音稍稍扬起,好似猫儿的尾巴扫过皮肤。
“我带邱让来给你道歉了。”她笑容明媚,比起外间的冬日暖阳也毫不逊色。
但他知道,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第一印象里躺在阳光下懒洋洋睡觉的猫咪,而是被不速之客吵醒后愤怒地发出低吼的狮子。
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必要时候能够号令一切力量为她所用的 ,王。
而她的身后,此时此刻正站着一只紧盯过来的鹰隼,顺从又乖巧地等待着主人一声令下,便将他,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