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掀动木牌,背面频繁敲打门柱,发出刺耳的响声。
守门的军仆正要轮换,忽闻一阵鼓声。
众人仰头望去,就见瞭望楼顶挥动旗帜,旗杆遥指前方,预告营外来人。
军仆立刻行动起来,彼此间配合默契,分出一人向营内禀报,其余人抄起长矛和刀盾迅速各就各位。
林珩在国内实施变法,一项军功爵制度极大激励了晋人的战意。
此前几场鏖战,军中上下悍不畏死,甲士不必提,军仆、扈从军乃至奴隶都在奋勇厮杀。
每场战斗结束后,都会有主簿跟随清理战场,专门记录整理各人战功。
斩获的首级记录在册,战后论功行赏,国人和庶人期望得爵,余者尽能换成田宅、粮布和钱币。
林珩言出必行,不允许任何人在战功上动手脚。
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他亲自下令斩杀两名主簿,尸体至今挂在营内,形成极大震慑,也最大程度收揽人心。
晋军上下万众一心,无不愿为国君效死。
林珩口中的“谈不拢再战”,百分百出于实际,绝非楚项所谓的虚张声势。
伴随着鼓声传出,营内气氛变得肃杀。
甲士快速集结,过程中无一人开口,只有沉默的脚步声,井然有序,杀气腾腾。
军仆紧随着甲士列阵,动作有条不紊,耗时不到之前的一半。
扈从军接连冲出帐篷,手中都抓着武器。虽不及晋甲行动敏捷,也能抓紧时间排成队列,和最初的乱糟糟有天壤之别。
鼓声持续敲响,直至传入大帐。
帐前侍人听到召唤,立即掀起帐帘入内,向林珩禀明实情。
“营外来人,打出齐侯旗帜。”侍人垂手恭立,目不斜视。
在他对面是一具翻倒的木架,架上悬挂的舆图铺在地面,玄色和绯色衮服交叠其上,冠、簪、环佩和玉玦散落四周,无不式样精美价值非凡。
木架后设有一张屏风,声音就是从屏风后传来。
“齐侯?”
两字落地,声音中透出疑惑。
林珩绕过屏风,黑袍玉带尚且整齐,长发披在肩后,一缕散落在脸颊边,不似平日里庄重,现出几分不羁。
他迈步越过木架,单手耙梳过额前的长发,眉似墨染,眸浸霜色,神情若有所思。
在他身后,一身绯红的越君闯入眼帘。中衣轻薄,领口微敞。乌发垂过腰间,脖颈上散落几点红痕,妖冶醒目。
越侯昨夜过营,一直没有离开。此时出现在中军大帐并不意外。
侍人迅速低下头,目光紧盯着脚下。林珩不开口,他便纹丝不动。
“齐侯此时过营,想是有备而来。”楚煜斜靠在屏风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带着钩子,能轻易使人脸红耳热。
“果真如此,倒是该以礼相待。”林珩竟似铁石心肠,任凭越侯风情万种,神情反而更加严肃。
“以礼相待?”楚煜呢喃这四个字,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林珩被笑声打断思绪,侧头看过去,挑了下眉:“君侯知其有备而来,无妨与我一同出营。”
“齐侯不请自来,料是决心不小。楚侯未至,不知作何打算。我与君侯同出,其后归营,以防楚军异动。”提起正事,楚煜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也好。”林珩点点头,当即唤人入大帐,准备迎接来客。
大营外,赵弼坐在战车上,身着衮服,头戴冕冠,腰佩一柄长剑,名为齐侯剑。
齐侯剑的剑身长近五尺,剑鞘花纹古老精美。剑首以金丝缠绕明珠,周围镶嵌玳瑁彩宝。
据传明珠采自一枚巨大的海贝,世间仅有两颗,一颗藏于齐国,另一颗由初代齐侯献给天子,可惜在平王迁都时遗失,至今下落不明。
齐侯的车驾停靠在营前,身后是随行的齐国相和甲士。
一行人通报过来意,没有等候太久,紧闭的营门向内敞开,身着短袍的军仆小跑出营,合力移开拒马,清出一条通道。
营内鼓声停歇,短暂的寂静后,号角声响彻旷野。
几名晋巫出现在营门后,无视齐人古怪的神情,围成一圈大声祝祷,同时抛出骨甲。
骨甲翻飞,接连落向地面。
“吉!”
读出甲片上的预兆,晋巫扬声大吉。
恰遇日光洒落,在营前铺开亮色,为这场卜谶平添些许神秘,
世人笃信鬼神,无论晋巫因何占卜,此时卜出大吉都是一件好事。即便是等候在营外的齐人,听到“大吉”二字也不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卜谶结束,晋巫一起离开,和来时一般迅速。
除了占卜的结果,几人再未出口只言片语。
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
伴随着铠甲的摩擦声,全副武装的甲士行出营门,在营前如潮水分开,分列在门柱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