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弦入楚,无论背后达成什么交易,表面上都是两国联姻。他纵火固然有错,也不该遭此羞辱。
堂堂齐国公子竟被鞭打,被戴枷囚笼公然示众,羞辱的何止是公子弦,更是齐国!
赵弼暴怒正因如此。
他深知赵弦的秉性,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志大才疏。野心不小,但无匹配的才智,根本不足为惧,也不配成为他的对手。但说一千道一万,两人仍是同父兄弟,他可以驱逐赵弦,不使他再踏入齐国,不代表赵弦就能任人欺辱。
楚妍杀死赵弦,他都不会如此震怒。
对方的行为越了界,看似在惩治赵弦,实则在羞辱齐国,将齐国的颜面踩到地上。
“好一个楚国女公子!”
楚妍素来任性,府内豢养众多门客,手下还有私兵,性情骄横跋扈,经常肆意妄为。
发生在赵弦身上的事并非个例,碍于楚妍的身份,即便闹出人命也难以追究,大多不了了之。
这次却不同以往,她动的不是小国之人,也非楚人,而是齐国公子。哪怕是为了齐国的脸面,赵弼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势必要向楚国讨一个公道。
“来人!”无意与臣下商议,赵弼直接做出决断,他要亲自去问楚项,齐楚同盟,赵弦为联姻留在楚国,如今被这般羞辱,堂堂楚王如何说,“若不能给寡人一个个满意的答复,我倒要问一问他,是否要废弃盟约,与齐成仇!”
“君上三思!”得知赵弼的打算,匡斌等人连忙劝阻,“晋越婚盟牢不可破,晋王更为诸侯之长,此时实不宜与楚反目,否则独木难支。”
几人的担忧非是没有道理,赵弼却不打算采纳。
他的确怒火中烧,但没有失去理智。恰恰相反,他的头脑异常清醒,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此举将带来何种后果。
“诸君仅言齐国势危,殊不知楚国更甚。”赵弼环视帐内氏族,目光如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齐楚结盟本是权宜之计,注定不会长久。楚人傲慢贪婪,睚眦必报。此前为停战,我主动向晋王让步,愿意割让城池,事先未与楚项商议,他面上不表,未必不会记在心里。他离禹州不假,但岂会不留心腹。以他的能力,楚妍在城内所为,他当真一点不知?我看未必。”
一番话落地,匡斌等人无法再劝。
假若君上猜测属实,齐国绝不能让步,就算是撕破脸也要让楚国给一个交代。
“诸侯为盟,肝胆相照罕见,背信弃义常有。事乃楚妍所为,怎知不是楚项纵容试探,如我顾忌再三,甚至做出退让,以楚的作风定会得寸进尺。”赵弼沉声道。
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犹豫,必须强硬到底。就是要让楚项看到,晋国不好惹,越国能让楚失地,齐国也是一样!
“齐非小国,非是楚的附庸。”
“楚人妄想齐人低头,简直痴心妄想!”
“楚人可恨!”
赵弼态度明确,帐内群情激愤。
无论赵弦做过什么,他都是齐国公子,身份尊贵。楚妍这般羞辱于他,齐国但凡有半点退让,不肯上门问罪,一定会被视为软弱。事情传扬出去,齐国君臣都会沦为诸国笑柄。
“君上过楚营,臣请随行。”匡斌手按佩剑,正色请命。
“臣请随行!”余下氏族纷纷起身,异口同声要随赵弼去往楚营。
“好!”赵弼本意就是要造声势,自然不会拒绝。
君臣达成一致,他当即命人备车,摆出仪仗,带领一干氏族气势汹汹杀到楚军大营。
不想来到楚军营前,齐国君臣却扑了个空。
“君上过晋营。”楚国令尹留守营内,得知齐国君臣深夜造访,亲自出面相迎。见赵弼神情冰冷,匡斌等人也是面带怒色,像是要兴师问罪,他心中咯噔一声,突然生出不妙预感。
“过晋营?”赵弼凝视贾吉,确认对方不是在骗他,当即冷笑一声,“也好、”
话音落下,他命匡斌等人暂且归营,自己则驾车转向去往晋军大营。
齐人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驻扎在附近的诸侯都被惊动。
国君们陆续走出营帐,派人出营探听。得知越君、楚君和齐君接连夜间出营,奔赴晋军营地,众人惊讶之余,难免生出疑惑。
“四大诸侯齐聚,莫非有大事?”
“废王流徙,新王登位,还有什么大事?”
“不知。”
众人满头雾水,眺望盘踞在夜色下的晋营,疑惑重重,顿感百爪挠心。
奈何国小势弱,四国没有宣召,不好主动凑上去。
不想弄巧成拙,最终得不偿失,众人只能带着满心疑问回到大帐,召集氏族秉烛商议,猜测四大诸侯又会有何举动。
与此同时,赵弼的青车来至晋军大营,经甲士通禀,很快有侍人前来引路。
和楚煜不同,楚项和赵弼造访,皆要在营门前下车。
赵弼走出车厢,目及停靠在不远处的丹车,视线扫过车旁的楚人,见到挂在车前的长鞭,杀意浮现眼底,稍纵即逝,快得难以捕捉。
营地内座落方形篝火,高过人肩的木架托起灯盘,火光跳跃燃烧。
通向大帐的道路两侧,能见甲士对面而立,铠甲鲜明,戈矛锋利。甲士周身萦绕煞气,俨然都曾沙场喋血,勇猛无匹。
赵弼一路行来,心中的怒火逐渐平息。
晋营与楚营不同,一样是向楚项问罪,但要把持尺度和分寸。当着晋军的面,做好可以借力,如有差错,怕是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短短数息,赵弼已思量出结果。
前方就是中军大帐,引路的侍人止步不前,另一名侍人掀起帐帘请赵弼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