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章静静看着沈胭娇的眼睛,说到这里顿了顿后,先问了这一句,“是因觉得我上一世,不如傅云山权高位重,或是不如聂骁更有名将的锦绣前程?”
沈胭娇睁大了眼睛。
“是,或者不是?”顾南章往前半步。
沈胭娇先是愕然,继而?恼火万分?。
“放屁,”
沈胭娇被他勾起了怨气,登时啐了一口?道,“我只是不想再嫁给你罢了。”
顾南章瞳孔微微一缩:“愿闻其详。”
沈胭娇被气笑了。
“既然你想听,”
沈胭娇冷笑道,“那我便说说,我嫁给你做什么?看你那冷脸,再看一辈子?再看你无情无义?待我一辈子?我便是天?上的金乌,也被你冷成了寒鸦了——还问为何不想嫁给你?”
顾南章:“……”
他无情无义??
“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
顾南章眯了眯眼,“即便你我秉性不同,可我与?你这数十年,也是一心一意,从无他念。”
就算她阴狠算计,毒辣性子不合他意,可既然嫁了他,他也忍了,也护了,也过了这些年。
如何在她眼里,他便是无情无义??
“你对我一心一意,是说的你不纳妾不用?通房么?”
沈胭娇笑了笑,静静道,“我便应该对此感恩戴德,是么?”
说着,她摇了摇扇子,不等顾南章开口?,便又笑道,“你不纳妾不通房与?我一心一意,难道我不是对你一心一意?我养外郎了么?我与?人私通了么?我有过二心了么?”
顾南章:“……”
“因此,前世这一点上,我与?你,”
沈胭娇拿扇子拍了拍顾南章的胳臂,一笑道,“是扯平的。”
“何苦呢?”
见顾南章皱眉,沈胭娇便又叹一口?气道,“你上一世对我也厌烦了罢?这一世又莫名阴差阳错和我绑在了一起,怕不是心里也是万般不情愿——”
说着,她指了指门口?道,“因此我才说,和离。和离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永不再聚,岂不是你我都得了便宜?这是于你我都有好处的事,不知你还在纠结什么?”
顾南章的脸,在听到她说“各自安好永不再聚”时已经?黑了,唇角绷紧,下颌都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你怕是觉得是我先提和离,冒犯了你的颜面?”
沈胭娇忙又道,“你放心,我如今并未对任何一人说起这些打算——这三年你尽可一边纳些美人在身边伺候,一边在京都暗中?再选大家闺秀……到时找个借口?,你来先提和离,如何?”
里子面子她都尽量给足了,希望这人能与?她好聚好散。
“沈三,”
顾南章嗓子似乎有点哑沉,“你我夫妻几十年,你对我没?有一丝真情实意么?”
“真情实意,上辈子能给你的,都给了,”
沈胭娇盯着他的眼睛,“顾南章,我一辈子都给过你了,情和意,上辈子用?尽了,这辈子是一点余粮也没?了。”
顾南章漆黑的瞳仁微微一震。
沈胭娇能清晰地看到他眸底自己的影子,恍恍惚惚,宛如上一世纷乱的尘影跌撞。
只是,上一世的她,早已如草木般枯死?成灰,上苍垂怜,或者怜惜她的痛悟前非,令她腐草化萤,再生一世。
她跌跌撞撞曾从这世上颠仆而?过,不曾怜惜旁人,也不曾多得旁人怜惜。
她恶草恶花,唯有的一点姹紫嫣红,都给了眼前这人。
这人却说她没?有一丝春韵韶华……
眼瞎了一世,这一世怕是也好不了。
顾南章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错愕。
可这抹错愕来不及解读,他本来条分?缕析、纵横开合,比这朝堂策论还要精心设计的问辩思路,刹那间被沈胭娇毫不留情的决绝,给瞬间击的溃不成军。
会元郎的才华,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满脑子就剩了惊,剩了恐,剩了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他也才在这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一旦开始较了真,没?有人能心平气和讲什么道理,逞什么雄辩口?才……
就是急。
就是气。
就是……怕。
她这般决然,真是一点余地没?有了,是真要和离。
没?有一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哪怕他一次次示过好,眼前这人却再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