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我知道啊,咱们还送她呢,花姐追着车跑的哟……”张仙姑脸色一变,手上的袍子落到了地上,赶紧低头拣起来拍灰,“什么?哪个走了?死……”

    祝缨点点头。

    张仙姑道:“胡说,死人给你寄信呐?!”说着自己都害怕了起来,嗖一下把手上的袍子扔到了铺上。

    祝缨道:“是遗书,写完了交给黄先生,她回家就要……”

    “害!”张仙姑脸上又恢复了一点血色,“那就是没准信儿!我跟你说啊,人要是寻死,不是立时就断气的,多半会反悔!哎哟,你就会吓我!”

    祝缨心道,那就不是干娘了。却又不由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她问张仙姑:“干娘也给花姐捎东西了,不知道那一包里是不是也有信,更不知道花姐看没看到。我要不要去找她,告诉她这事儿?”

    张仙姑道:“去啊!凭什么不去?这是花姐的事儿,等你干娘回过神来,跟花姐一对嘴,你中间儿拦着,不好。退一万步,你干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叫她知道,她会恨的。你这样,要是觉得不好,就交给她舅舅,他们自家的事自家关起门来商量,这总怨不到你了吧?”

    祝缨道:“行,我去找花姐。”

    张仙姑道:“早点儿回来,你今天没看多少书呢!”

    “哎!”

    祝缨出门儿顶头撞上了祝大回来,祝大近来伤势恢复了不少,走路仍然一瘸一拐的。祝缨道:“还没好透呢。”祝大道:“徐道士可怜,我还有妻有子照看着,他那些个徒弟都不顶用!打坏的打坏,逃走的逃走,也没个人跟着他。我能走动了就去看看他。”

    祝缨道:“案子还没结,他还是犯人,钟钦差还看着呢。”

    提到钟宜,祝大心里紧张,面上仍然不在乎地说:“怕他怎的?又不归他管。你干嘛去?”

    “交功课。”

    “好生应付上官!”祝大用力叮嘱。

    “嗯。”

    祝缨揣着信,往花姐那里走,遇到她的仆人招呼一声“祝郎君”之后,开始交头接耳,都在猜他怎么又来了!

    在花姐的门外,祝缨被拦了下来,她看着小丫环,说:“有劳姐姐通报一声,我想见见大姐。干娘之前的包袱里……”

    一语未毕,便听到里面一声惊呼:“小娘子!”

    祝缨与丫环同时一惊,都奔去屋子里。屋里,只有花姐和一个小丫环,花姐双目紧闭,竟是昏死过去了!

    陈大娘子得到消息也匆匆过来,看到这场面,惊疑地看着祝缨,问道:“怎么回事?”

    回答的人是小丫环:“刚才大娘子回房了,小娘子就看乡下送来的包袱,里头有封信,小娘子看完就这样了!”

    陈大娘子指挥着两个丫环:“快,扶到床上。”又问信在哪里。

    找了一圈,发现祝缨手里捏着一叠信纸正在一看。

    陈大娘子道:“祝家三郎,这儿不太方便,还请移步。”又伸手示意祝缨把信纸给她。

    祝缨捏着信纸往外走,纸的边缘都捏皱了!

    字是于妙妙的字,信写得全不像给她的那么厚,拢共三四页,写的不过是些提示花姐以后要好好陪伴亲娘、与祝缨好好过活,不要怀念过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封信的最后一页,只有四个字,四个字占满了整页信纸——

    莫要回头!

    祝缨将信一折,攥在了手里,陈大娘子直接命人:“快,把大郎请过来!”

    陈萌离得并不远,听到这边声音不对,不等人请就自己来了。陈大娘子如此这般一讲,陈萌道:“三郎。”伸手向祝缨要信。

    祝缨道:“这是大姐的东西。”

    “你都看完了!”

    “对啊!”祝缨说得理直气壮。她说的时候没想什么,纯是因为她就是看过了,并且不想给陈萌。

    陈萌想的是:毕竟是妹妹的丈夫。想祝缨真是有些可恶的执拗,认定了不给就不会轻松松手。一时踌躇,等到想强行夺取的时候,又错过了时机——沈瑛出手,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

    这是祝缨第一次进沈瑛的地盘。沈瑛这房子一连三间,中间是正式会客的地方两溜椅子,左边是卧房、右边摆着张小榻,又闲放两张椅子配高几。沈瑛进了右边的房间,往榻上一坐:“都坐。”

    陈萌和祝缨都在椅子上坐了,祝缨不等沈瑛发问就说了:“干娘的包袱里有信,上面写的她已有死志。”

    陈萌惊呼:“什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难道有人刻薄她么?”

    沈瑛点点头:“是啊。究竟怎么一回事?明明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家业也回来了,嗣子也有了,连当地官衙都打点好了,怎么就死了?!难道我们是会逼迫人的人家吗?”

    祝缨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派人去问一下?”

    沈瑛道:“这是应该的,大郎,你现在就去办。”

    “呃,是。”陈萌看看舅舅,出门去吩咐随从办事了。

    沈瑛又问祝缨:“三郎有何见教?”

    祝缨站了起来,说:“您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您有什么吩咐?”

    沈瑛轻叹一声:“我的家人都在等着孩子回家呀,路上不能耽搁。设若消息传来,那位娘子安然无恙,她却奔波累坏了,我回去也是不能向她母亲交待的,我的姐姐只剩这一个亲生骨肉了。人有亲疏远近,我自然更向着自己的亲人。万一那一位有了不测,她回京之后静居守孝不是更好?”

    祝缨嘴里发苦:“你们以后有一辈子与她相处,就不能宽限她几天吗?就当为了了却心愿。”

    “我有皇命在身呀!”沈瑛叹息,“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我也不妨对你讲,我要是狠起心肠让她在那儿侍奉那一位,奔波这一趟累死了,又或者将你乱棍逐走、叫她为了死去的丈夫守节一生,还能叫人夸一个好家风、养出个顺媳烈女来,是可以邀名的!我是亲舅舅,不能这样做。”

    祝缨自己也要上京,也没有立场,只得说:“我……我能见见大姐么?把信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