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节(1 / 2)

江舟欲言又止,祝缨道:“是不是听着什么不好的话了?”

    小江主仆近来稍有点反常,她是看在眼里的,不问是因为人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不妨碍他人,追根究底也没太大的意思。小江的经历使得她常常会遇到一些别扭的事,人又好强,不问更合适。

    江舟想说话,小江道:“我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到不好的话的。”

    张仙姑道:“谁?谁说的?这个家里谁长老婆舌头呢?”

    小江道:“没有,不是家里。”

    祝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小江主仆跟着住在后衙本身就是个比较惹眼的举动。背后有些小话是在所难免的,只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怕万一是有点别的状况。

    衙门里才办了一个娇娇,娇娇是荆五的外室,又与司法佐、司功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住的房子都是荆五等人给购置的。小江又是住在后衙的,虽残疾而年长,也是个漂亮的女子,她也还兼着个仵作,她的仆人江舟又是个女衙役的模样。

    闲话难免就更进了一层,猜测得愈发的离谱。就在娇娇在女监中被袭击的当天晚上,小江进去验看“尸体”时,分明听到了有人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瞧,这个怕不也是一样的货。咱们大人……”

    再想分辨说话的人时,又找不到了。

    小江当时便觉得不妥,及验完了“尸”,已有了搬走的主意。这几日因祝缨一直在肃清府衙,小江搬迁也需要时间,便悄悄地在自己房里收拾。眼见祝缨这儿一切顺利了,她自觉自己搬走,也应该是为祝缨肃清府衙做一点贡献,不能让人在背后说祝缨的闲话。一个陌生的年轻知府,到了一地之后本来就够难的了,再凌厉,也是祝缨自己厉害,不是别人就放肆依附的理由。尤其是她,不能这样心安理得,消耗祝缨一些不该消耗的精力。

    张仙姑道:“那就不用管他们!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可看在眼里呢。”

    小江道:“确实是想搬出去了,家里这么忙,还要多准备我们两个的饭,什么都是添两份儿的麻烦。”

    杜大姐正在收拾桌子。在京城的时候,她是看小江主仆有些敌意的。现在看祝缨没那个意思,小江也没那个意思,她也暂息了敌意,道:“小丫还帮我烧做饭呢,哪有什么麻烦的?”

    小江鼻头发酸,道:“是我自个儿有些个事儿,凡想将事情做好无不要下苦功夫钻研的,我想接着干仵作,总不能将尸首拖到家里来。”

    祝缨道:“来龙去脉我大概能猜着一些,你打定主意要走了?”

    “是。”

    张仙姑道:“什么来去的?就还是闲话呗?”

    “不算是,”小江说,“是真该离开了的。且我想,大人如今更难在府衙里微服闲游了吧?不如我搬到外面去,也能时常为大人听些风声?真有事,我会向大人求援的。我也不想离开这儿。离了大人这府衙,别处也不想要我这样的女仵作吧。然而瓜田李下,大人要将事做好,还是不留把柄的好。”

    祝缨道:“你要打定了主意,就照自己的想法办。”

    张仙姑道:“两个姑娘家,出去了遇着歹人怎么办?就算没有歹人,现找房子也不容易了。府城房子更贵吧?”

    小江道:“大娘子放心,我有钱的。”

    “姑娘家有多少钱都不算多,得留着傍身。”张仙姑认真地说。

    江舟道:“娘子将京城的房子卖了。”

    张仙姑大吃一惊:“什么?那你以后怎么办?”

    小江倒是潇洒:“以后?总会有办法的,我现在已经能够过得很好了。”

    张仙姑道:“这是什么话儿说的?瞧瞅一切都要好了,又弄这一出,这些长舌妇真是讨厌!”

    江舟趁机又告一状:“也有男人说的哩!”

    “小丫!”小江给几人团团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多谢照拂,我这两日便收拾行李,找房子,尽快搬出去。”

    张仙姑道:“搬到哪儿?我得知道。”

    小江道:“好。”

    她又福了一福,带着江舟出去了。

    张仙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人,就是脾气不讨喜了一点儿。这招谁惹谁了?老三呐!”

    祝缨道:“我知道,我去看看。”

    张仙姑长吁短叹,花姐低声安慰她:“只要还在府城里、还做着仵作,就能常见的。小祝也会有安排的。”

    “这些老婆舌头太可恨了!”张仙姑骂道,“哎,咱们也跟过去看一看。”

    “干娘?”

    “哎,她可不知道老三是……别再一屋子处得久了,不像话。”张仙姑低低地说。

    两人到了小江的客房里,却见里面已打包了几个包袱和箱子。家里人不入小江的屋子,都是她们主仆自己收拾,张仙姑这才知道小江已经在准备了。现在是夏天,所以许多厚重的被子、衣服等都已归拢好了。

    江舟一面倒茶一面说:“那个娇娇也太可恶了!大人要招女吏是给人活路,她这一弄,倒给许多人的活路上挖了大坑!她有男人供养,就骗男人的钱去,凭什么干这样的事、为难别人呢?”

    她越想越气,小江能有今天不容易,打从跟祝家人一起住之后,江舟都看在眼里了。从谨慎到开心,面上不显,私底下能一天把这些家具擦两遍,细细的抹去灰尘、摆好位置、添置种种小摆设、往轻纱幔子上绣兰叶。将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会看着秋千架子发笑。

    现在这一切都要没了!这就走了!

    怪不到祝家人,连花姐都以极大度平和的姿态接纳了她们主仆,江舟怨极了娇娇。她倒好了,丢下个烂摊子,凭什么让别人承担呢?

    江舟想劝小江不要走,小江却说:“不该贪恋的,这样已经很好了。大人帮咱们许多,咱们也该帮帮大人了,不该成为别人说事的把柄。虽然这许多官员的腌臜事儿多得要命,大人不能沾上这些。

    再说了,咱们还要做大事呢!怎么能叫人说是依靠着大人才能风光的?咱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那个娇娇,也不能怪她呀。她多么的难啊!咱们都是因为遇到了大人才有一条活路的,苦命人就别说苦命人了。”

    道理都知道,江舟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小江又喝了她一声,脸也沉了下来,江舟委屈地住了嘴。

    张仙姑过来安静看了一阵儿,只觉得心酸,道:“早知道就不弄这些个事儿了!弄了,受这许多累、与他们拌了许多嘴,好容易弄出来了,又生出眼下这一出,何苦来?日子好好的,忽地又不能住一起了。”

    祝缨回头看到她们,小江让座儿,江舟忙给她们倒茶,张仙姑道:“我就看看,你们别忙了。哎呦,这都什么事儿?”

    祝缨道:“天黑了屋里得点灯,对吧?不然就看不清。”

    张仙姑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祝缨指着一旁茶杯的影子说:“点了灯就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