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节(1 / 2)

以防她以“太后”的名份干预皇帝的“遗诏”。

    诚如祝缨所言,三千铁甲、四万禁军,穆太后是无法对抗的。同样手握重兵的姚辰英也很快统一了立场。

    皇帝的丧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杨太后哭昏又醒,扑到了丞相面前,男人们躲闪,祝缨被她一把薅住:“呜呜呜,我们孤儿寡母……”

    祝缨不得不安慰:“请娘娘照顾好陛下。”

    陛下都死了!杨太后愕然,旋即想起来,现在的陛下是她儿子了,她笑了又哭了。王叔亮道:“臣等去筹备了,子璋,你,今天就你值宿吧。”

    女人安慰女人,真是太合适了,他们可顶不住一个年轻的太后扑过来。也不是很会哄寡妇。

    祝缨也不急着与他们一同出去安排事,最大的事她都安排完了,也就耐心地陪着太后。

    ……——

    杨太后心里是没底的,骤然之间,一个偌大的国家名义上落在了她和她儿子的手上,能不能从名义变成现实,她是不确定的。虽然她心里想极了。

    四个丞相,数来数去与祝缨最熟,祝缨也最能容忍她。一个能有女官的丞相,总比别人更能接受一个想握权柄的太后。名份是祝缨给她定的,玉玺是祝缨给她的,祝缨是个买卖公平的人。

    杨太后攥着祝缨,直到要就寝了,她仍不肯放手:“我心里慌得很,相公,陪我一起入睡吧。”

    “陛下丧父,正需要母亲陪伴。”

    杨太后道:“有夫人陪着他。”

    她儿子被岳妙君带着,她还挺放心的。一时半会儿不陪,算什么?得抓好朝中大臣,这样母子俩才算有依靠。孤儿寡母的,可太怕被大臣架空了。

    祝缨倒也不介意跟个年轻女子睡一块儿,不过那是太后,她还是推辞了一下,不就是有话要说么?坐一块儿也能讲,不必非得睡。

    她说:“臣值宿,明早也不走,娘娘有什么话要说,随时都可以说。”

    杨太后道:“我现在心里躁得很,不解了心头火气,只怕要冲他发脾气,还不如不见。我心里有事,就想躺着说,没人陪我聊天,我睡不着。”

    行,睡。

    两人并排躺下了,杨太后一翻身,侧过来抱住祝缨的胳膊:“我现在还不能安心。”

    祝缨偏过头来看一看她,杨太后道:“陛下还是太小了,朝上的事情,我虽是深宫妇人,但也知道一些。听说以前是很好的,但这二、三十年来,乱七八糟。我该怎么样处理政事,才能守住这江山呢?”

    祝缨道:“你现在还不行。”

    杨太后追问道:“现在不行?难道要我儿长大成人了我才能行?”这就荒谬了,那时该儿子掌权了。

    “你以前从未秉政,”祝缨说,“要学。否则就是自取死路。古往今来,主政的太后能做得好的,无不是虚心向学,慢慢浸润的。骑马的人,没有一上来就骑烈马的。若是上手就做坏了事,人不信你,你以后想做什么都没人肯听了。能招来的只有无赖废材。”

    “那我要怎么学?还是读书?”这就扯了哈!

    “我会教你。”

    杨太后又试探地问:“眼下呢?其他三位相公只怕又要说什么后宫干政之类的话了。”

    “他们,我自有办法说服。”

    “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不要想着现在就换掉政事堂,”祝缨说,“他们能做事,换一批人,不如他们。”

    “那我该学些什么?经史我也读了,您给我的文章我也看了,做事呢?不能总是看书吧?”

    祝缨道:“由浅至深,先从这次丧礼开始。你要先把一些小事做好,让天下看到你的条理,才能相信你能做好,才会与你议政。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把权柄给你,让你做决定,但是如果你没有经验,随便一个人都能骗到你。

    宫里才几个人,就已经很麻烦了。整个天下,亿兆黎民,人心只有更复杂的。许多宫里能行得通的道理,宫外不在乎。你得先试试水,适应了,再深入。”

    杨太后听得着迷,催着多说。

    祝缨道:“以后我会尽力教你的。议事的时候,我会将道理剖析分明。到得秋天,又该有另一批的县令进京考核了,我教你怎么分辨。后年还有这样的事,你就可以自己试着做了。你是安全的,过几年,我会把禁军交到你的手上。

    能够处理政事,又有禁军,你的生前是可以保证的。

    一个擅权的女人,会引来举世攻讦,你需要一群源源不断出现的、在你死后也会自动自发维护你名誉的人。科考,我已经开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用了。

    睡吧。”

    杨太后睡不着!

    祝缨睡得四平八稳,杨太后羡慕极了。

    次日一早,祝缨起身,杨太后一夜没睡,依旧神采奕奕。到了灵前,她又是一个哀凄的寡妇了。

    先帝的葬礼进行得也还算顺利,既没有一个出逃外邦的皇子,也没有一群吵闹礼仪的大臣——从简,从速,没来得及吵就结束了。

    也正如祝缨的相府,没等王叔亮等人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人拢了起来。

    没了一个成年的皇帝,大臣们做事反而更方便了一些。照着原定的计划,地方上的官员着手抑兼并。除此之外,便是休养生息。事务也渐渐少了一些,祝缨每次议政都给杨太后讲得很细致。

    如是数日,这天,早朝还未开始,王叔亮便要与祝缨讨论一下太后的事情。

    王叔亮是赞同跟太后把话说明白,但是告诉她怎么做对就行了,不必从头讲起,给她讲的那么多,跟教儿子似的。哪怕先帝活着,亲自教太子,都未必有这般上心。

    祝缨道:“你不教她,让她听谁的?外戚?还是宦官?把她的耳朵占满,她才能不听乌鸦叫。即便尊亲,她也能明白事理,不听外戚的。得让她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不是么?你不会以为,同她讲一句,这个你不能做、那个你也不能做、只能听我的、我说的都是对的,她就听话了吧?她会更加厌恶你和你的道理,更加亲近那些让她觉得舒服的人。大臣辖制她,她就只好依赖娘家人。

    后宫干政败坏朝纲,与‘后宫’无关,与‘愚蠢的后宫’有关。话又说回来了,哪里没有蠢人呢?太后聪明一些,朝上的蠢货也能少一些,不是么?”

    “这……”王叔亮语塞。

    “不如意事常八、九,哪有什么好处都占上的?总要选一样去放手。咱们不可能事事都攥在手里。是放生太后,还是放生外戚宦官?陛下还小,总要有所妥协。”祝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