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慕林淡淡地道,“现在这样挺好的。江家门风与我们不合,真保住了婚约,才叫我烦恼呢。”
“怎么会?”谢映容忙道,“若你还是侍郎府的未来儿媳,日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流落街头的。江侍郎那人最要脸面,心里再不情愿,也会照应我们一家!”
谢慕林有些诧异:“我们现在还没沦落街头呢,江家都要退婚了,你还指望江侍郎日后能照应我们?算了吧!只要爹平安无事,我们不会有那么凄惨的一天的。”
怎么可能不会有?上辈子明明就有过!
谢映容的话一再被谢慕林驳回,心里憋闷不已,又没办法说出实情,想起昨日谢慕林那番不客气的言论,她不由得一时气急,脱口而出:“我就不信你真对这门婚事无动于衷!当初你明明很喜欢江玉良的,还对他情深一片,说就算没法嫁给他,做外室都心甘情愿,如今却做出这副不在意的模样,骗谁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既然与江玉良有婚约,无缘无故怎会说要给他做外室?”难不成是上辈子的事?
谢映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嘴,转身要走,却被谢慕林牢牢抓住了手臂:“跑什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谢映容目光闪烁:“我……我说什么了?你从前确实很喜欢江玉良的呀,也很乐意嫁给他。我不过就是稍稍夸大了些罢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这叫夸大吗?根本就是生编硬造吧?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种话。从前我与江玉良有婚约,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他,而如今他家要退婚,我就更不可能自甘堕落了。你也是谢家的女儿,随口就说出这种不顾谢家名声的谎话来,中伤你的姐姐,还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往日旁人都夸你才学出众,我看都是瞎说!你分明就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她伸手推了谢映容一把,冷声道:“我不管你说这些话,是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若叫我知道你在背后搞鬼害人,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她冷哼两声,提着暖壶走了。
谢映容摸着被磕得生痛的手肘,扶着桌子站好,满面忿然,眼中闪过怨恨的光芒。
第68章 往事
谢映容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屋里没人,关上门,她就开始发泄了。
她随手把自己床上放着的新衣往地上一掼,拉过被子一角就要撕扯,可哪里又撕得动呢?只能抡起粉拳打上几下了。然而这个时节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盖的被子也不是顶厚实的,她打了两拳就觉得手疼,只能放弃。考虑到自己还要盖被子,没敢把它往地上扔。低头一瞧,新衣已经沾了灰,虽然不是贴身穿的,但也够膈应人的,只得又弯腰把衣裳拣了起来。
这是大金姨娘私下偷偷优先给她做的,嫩柳绿色的夹衣,尺寸正合身,针角极细密,为了赶工,没有绣花,却在领口与袖口处掐了细细的牙,也算得上精致了。但在谢映容看来,它不过是件布衣,便与“精致”二字扯不上关系。若不是谢家出事,这样简陋的衣裳只有她院子里的三等丫头才会穿在身上。上辈子她在江家后院里最落魄的时日,身边侍候的人日常穿戴也比这个强。
谢映容想起方才谢映真毫不客气的话,就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谢映真如今对她的态度真是跟上辈子大不相同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谢映真落水的时候,她没有去救么?
上辈子她倒是去救人了,薛四姑娘也由船娘救起,只是大病一场,听说吃了不小的苦。谢映真自那之后,便与她更亲近了几分,事事都愿意与她商量。直到她因为回乡之事,与谢映真、文氏等人产生分歧,宁可与家人决裂也要留在京城为止,姐妹俩一直十分亲密。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映容并没有从这份姐妹情谊中得到好处,反而是一再被谢映真连累,姻缘不顺,最后连命都没保住。倒是薛四姑娘帮了她好几回,哪怕是为了报答薛四姑娘的恩情,让对方少受一回罪,她就一点都不后悔,那日重生过来后,没有先把谢映真从水池里救起来!
再说了,她当时要忙着救人,又要忙着跑去书房找信,哪里还有空去看望谢映真?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屋里侍候的几个丫头,有些她都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为免露馅,她也不好多吩咐什么。谢映真怨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给抛到了一边,句句话戳得人心肝肺生疼,谢映真也真是小气得紧。
反正谢映真落水之后,很快就被救了,生了场病,也是因为抄家之事,才病得重了的,这能怪到她头上么?谢映容心里十分不服气,只觉得谢映真是受了别人的气,有气没处撒,才拿她泄愤的,太不公平了!她可是救了全家的大功臣!
谢映容在心中大骂了半晌,总算把气都撒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着昨晚以来的事情变化。
江家要退婚,这不奇怪,上辈子就发生过了,可江太太居然是找曹氏退的,曹氏又仅仅是打发人来跟谢家人说了一声。江太太也好,江玉良也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那就有些出乎谢映容意料之外了。
上辈子,江家来退婚的时候,他们还住在平南伯府里,江太太亲自出的面,江绍良江玉良都一起来了。谢映真哭得肝肠寸断,叫江玉良看了也心酸,越发怜香惜玉,安慰了她许久。没两天,谢家人除了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外,全都被曹家人赶出了平南伯府的大门。他们无家可归,谢谨之与谢涵之又病得厉害,谢老太太更是吐了血。当时,就是江玉良派小厮帮忙租了院子,才使他们免去流落街头的噩运。
谢映容至今还记得,谢映真亲口对江玉良说,自打订婚那日起,就在心里把江玉良视为夫婿,终身不愿改志,还说什么不在意名份,哄得江玉良认定她对他情深一片,提出了外室的提议。
他给谢家人租了院子,请了大夫,买了丫头侍候,还给了谢映真三百两银子。但因为当时谢映真还未及笄,他其实一点便宜都没沾上,不过是让谢映真顶了个“外室”的虚名罢了。靠着他的银子,谢映真为两个兄弟办了后事,治好了谢徽之的伤,治好了谢老太太、文氏与谢映芬的病,然后江家就听到消息了。
有位贵女看中了江玉良,有意联姻,他生母白姨娘生怕谢映真会妨碍这门亲事,便请动江太太,趁着江玉良不在,前来小院见谢映真,逼她离开京城。谢映真流着泪答应了,为取信江太太,不得不收下了二百两银子盘缠。等到江玉良事后得到消息赶来,已经无法挽回,饶是谢映真哭成泪人儿,江玉良也不敢说违逆父母的话,只能一再向谢映真说对不起,还帮她订好了回乡的船……
谢映容想不明白,明明谢映真上辈子对江玉良情深意切,连外室都肯做,离开时还哭得那么难过,这辈子怎么就能对江家退婚之事无动于衷?她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江家不来人与谢家直接接触,江玉良不出现在谢家人面前,谢映真也无意去找江玉良,那这两人又如何产生更多的纠葛?谢映容还盘算着要借机从江玉良身上多弄些银子,好为将来打算,结果如今却要落空了?!
还有江绍良那个人……
谢映容想起江玉良的兄长江绍良,神情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上辈子……她曾经痴恋此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容貌出色,才干出众,又有大好前途,更多的,是他那种万事都成竹在胸的气度。哪怕京城内外都盛赞江玉良是美男子,她也觉得他不如江绍良吸引人。
可惜,谢家没出事之前,她是知府的庶女,没有资格嫁给侍郎府的嫡长子做正妻,又不可能自甘堕落为妾;谢家出事之后,正妻是不可能了,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偏偏江绍良又觉得,她姐姐曾为江玉良外室,她家世不够清白,不配给他做妾……
谢映容恨了许久,怨了许久,用尽一切方法,始终不能如愿以偿,反而坏了名声。等到她终于灰了心,放弃了,改而打起程家长房长孙的主意时,却又因为她痴恋江绍良的名声太过响亮,被程笃那狠心人送给江绍良,从此就被困在江家后院中,再也脱不得身了。
倘若不是谢映真,她也不会摊上那样的名声,前程一再受阻了。新皇登基时,清算政敌,程家就只有程笃这一支平安无事。若她成功做了程笃的妾室,后来又怎会与江家人一道被斩首?天可怜见!江绍良一直视她如无物,根本没碰过她一手指头,却要她以他妾室的身份被连累至死,她上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吃过的亏,她是绝不会再吃了。受过的苦,她也绝不愿再受。
谢映容告诉自己,今生她定然不会走上曾经的老路。那害死了她的江绍良,也休想她再多看他一眼。
第69章 兄弟(推荐加更)
江绍良走进自个儿的院子,就远远瞧见弟弟江玉良在书房那里探头探脑的。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把迎上来侍候的丫头打发走了,漫步走入书房:“这个时辰了,你不在自个儿屋里好生读书,也不出门去会友,跑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江玉良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大哥,你这是刚从承恩侯府回来么?”
江绍良顿了一顿,笑道:“是呀,我去与曹文泰商量一件事。”曹文泰便是承恩侯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已经请封了世子。在曹家合族以及姻亲故交人家的小辈子弟中,他已经是领头人物。江绍良与他长年结交,过去见面,是常有的事。
但江玉良却有不同的想法:“大哥是去见曹家大姐姐了吧?曹文泰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大哥,若是从前,你与曹大姐姐门当户对,父亲也赞同两家联姻,你去见曹大姐姐,我也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可如今,承恩侯府有意让曹大姐姐入东宫为侧妃,你再去找她,就有些……不合适了。父亲虽然没有明言,但他肯定是不愿意你冒险的。”
江绍良苦笑了下。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从前去承恩侯府或是曹家二房,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能见着曹文莺,甚至还能有两三回,可以说上话。如今他再去,十次里能见着曹文莺一面,就已经不错了。这一面,还是碰巧遇上,远远见上一眼罢了。曹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顾虑到他父亲毕竟是曹家倚重的高官,方才给他留脸面,不曾明言罢了。可感情已经投进去了,哪儿能这么容易收回来?更何况,他知道曹文莺也不甘心,他更不甘心。
太子身份尊贵不假,但他已有了心上人,对曹文莺一向平平,还不如对承恩侯的庶女亲近。倘若曹文莺进了东宫,除了占据一个侧妃名份以外,什么都得不到。无宠,无贵,上要受正妃辖制,下要受其余东宫嫔御的威胁,中还要面对另一位侧妃的忌惮。那位王家大小姐,轻而易举就把太子迷住了,手段非同寻常,曹文莺哪里是她的对手?若是一个不慎,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曹家二房一向与嫡长一脉关系亲近,但毕竟没法与人家亲骨肉相比。眼下是曹家嫡长房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能成为太子妃,承恩侯的嫡女也不甘心做太子妾室,叫旁人压在头上,方才需要曹文莺出头罢了。一旦承恩侯府的几位小姐长到了合适的年岁,曹皇后也不再需要太子妃的娘家支持了,太子妃之位随时有可能换人。到那时,谁又会在乎一个旁支之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