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一头雾水地看着朱瑞:“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同意了我们的想法,还是没同意?”
朱瑞回答得有些迟疑:“这……应该算是同意了吧?他亲口让我安心,说他绝对不会让我担心的那种事情发生的。”
朱瑞担心的那种事,是指燕王府因为与新君不和而在战事期间失去朝廷支援,整个北方地区都随之发生动荡,还是简单直接地专指“三皇子立储并继位为君”这件事?
朱瑞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指后者。只要三殿下未能立储继位,而是四殿下成为最后的赢家,凭我们燕王府与四殿下的关系,新君继位之后,朝廷无论如何也没有在战事拖我们后腿的道理。”
谢慕林略犹豫了一下:“王爷说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那么他到底是认为皇上不会让三殿下上位,仍旧属意四殿下立储,所以让我们不必担心,还是王爷本人会想办法采取行动,去确保四殿下会成为那个坐上储君之位,并且在将来继承皇帝宝座的人?”
朱瑞看着妻子,抿了抿唇,没办法给出准确的回答。但他有一种感觉,父亲燕王知道的事情比他更多,对皇帝的想法似乎也了解得更多,说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时候,是真的打算去做些什么的。只是燕王没有提自己到底会做什么,也不想他开口询问,所以一切都只是他内心的感觉罢了。
感觉这种东西,却是比较抽象的,无法证明,也难以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
但朱瑞相信自己的父亲,相信他既然向自己许下了诺言,那必定就会竭尽所能地去实现自己的承诺。
朱瑞反过来劝谢慕林:“娘子安心吧,父王心里定是有数的。他对于我跟他说的事一点儿都不觉得吃惊,显然对于皇上的想法早就有所了解了,说不定还与皇上私下商量过要如何解决眼下的麻烦。你我只需要相信长辈就好。”
谢慕林也不是不相信长辈,但她总觉得,自己即使完全不插手皇位之争,好歹也要掌握一定的信息,能确切地判断局势变化才行。这可不是讲究法律的现代社会,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观念。古代皇室的政治斗争,落败的一方随时都有可能全家送命,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会有例外。先帝时时说怀念昔日还未入继皇家时的生活,还不是照样赐死了元配所生的长子顺义郡王?当今皇帝与曹皇后做了二十年夫妻,后者给前者下毒时半点不讲夫妻情份;而皇帝的几个儿子互相坑害,下毒行刺什么的各种事都没留过手。若是以为燕王一家是皇帝至亲,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依然要敬着捧着,能太太平平地照样过富贵日子,那就太天真了!
谢慕林既然穿到了这个时代,又选择了朱瑞这么一个身份的丈夫,就要竭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不负穿越一场。否则,穿过来没几年就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而丢了小命,她这几年还折腾什么?!不如在刚穿来时毫不挣扎,任由这个身体病死了干净?!说不定她眼睛一闭一睁,还能回到那个旧家里去呢!
这么想着,谢慕林便十分郑重地对朱瑞道:“虽然王爷一向很靠谱,我们没有不信任他的道理。可是他如今一人在京城,身边又没有素来在燕王府中为他出谋划策的心腹军师们,难道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出力,却没打算帮上一把吗?你是王爷的儿子,人也聪明能干,对京城还相当熟悉,在皇上面前,也不是完全说不上话的。你就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了?由得王爷单打独斗,你在后面等消息就行?”
“当然不是!”朱瑞断然驳了回来,“我自是会帮父王办成这件事的!只不过,父王若是为了保密,不希望让我知道太多他的计划,我也不会非得逼问不可。”他想了想,“该在皇上面前进言的时候,我还是会进言的。若是父王有吩咐我去做什么事,我也会竭尽全力。不过,为了防止我无意中坏了父王的事,在我想做些什么事之前,都会知会父王一声,确保自己的做法不会妨碍到他。”
朱瑞已经迅速想到自己在燕王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应该先做些什么了。
他要先去收集各种消息,宫中的消息有很多,关于皇上的或许有些敏感,他不方便公然去打听,但是太后是他的亲祖母,永宁长公主也是他的亲姑姑,这两位长辈向来很疼爱他,也没有向他隐瞒什么事的意思。有些消息,他可以放心找她们打听。这种事他甚至可以让妻子谢慕林代为出面,也相信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是不会让他们夫妻失望的。
他还要循着万隆曾经用过的渠道,继续打听曹家与萧家两方的军中变动。尤其是萧家,他有天然的优势,可以主动联系萧明德将军去打探,再力劝萧将军不要跟着儿子和外甥犯蠢,要为萧家的未来着想。他相信,只要萧将军下定决心,截断了妻子萧夫人与儿子萧琮对军中将士的操控,三皇子这边想要再利用萧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去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可能办到的!
三皇子在朝中蹦哒得再欢,只要皇帝没有支持他立储的意思,没有军权支持,他就什么都办不到。就算他能冒着风险去对四皇子下狠手,也得先越过重重护卫去接触到四皇子才行!
朱瑞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低声细数着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谢慕林在一旁静静听着,忽然插了一句嘴:“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朱瑞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什么?”
谢慕林十分认真地盯着他道:“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做的呢?除了向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打探宫中的消息以及皇上的想法之外,我也可以在日常交际的场合中打听其他人对于几位皇子的看法,试探宗室皇亲与朝臣们到底更看好哪位皇子。倘若对方是在朝野间握有实权的人物,能影响到储位归属的话,这样的情报应该非常重要。而且,若是他们当中有人暗中与三皇子勾结,也在帮他拉拢宗室、皇亲或是文武百官的话,我打探出他们的身份,告诉王爷和你,你们也能有所防范。”
朱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走上前来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若你真的打算这么做,确实能帮上父王和我的大忙,可是……太危险了!”
谢慕林微微一笑:“冒一点风险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能保住我们这个家,我愿意去冒险。更何况……我又不会轻易让自己落单,会尽可能待在公共场合中。即使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又能奈何得了永安郡王妃吗?”
第1399章 打听
夫妻俩一旦下定了决心,又商量好了接下来要行事的章程,便很快开始了行动。
朱瑞每日都会出门,大部分时候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是随燕王出去见人,但也时不时会单独行事,偶尔还会去见见过去的旧友。除去那些身份地位稍次一等的官宦子弟外,连从前只是交情乏乏——甚至是没怎么正眼看过他的宗室皇亲、高门世家的嫡系精英子弟,也忽然变成了他的好朋友一般。他隔三岔五的便有宴席、聚会要参加,颇为忙碌。
谢慕林也不拦着他忙活这些正事。要养生也好,要戒酒也罢,都是这一段危机平安度过之后的事了。她只会嘱咐他要注意身体,尽可能不要醉酒伤身,也别被些不明身份的女人近身,其他时候基本不会跟他计较太多。反正她相信,朱瑞是个心里有分寸的人,不会背着她乱来,也不会仗着她的默许就放浪形骸。
她本人也有许多事要做。除了京城燕王府内部的事务以外,那些交际方面的工作,她也要接起来了。虽然有老总管作为参谋,她知道该选择参加哪些宗室皇亲人家的宴席,但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趁着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请教了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身份与燕王相若,燕王府这样的处境地位,该跟什么人家来往,又该避开什么人家,她应该是很清楚的。如今燕王妃不在京中,谢慕林找她打听,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了。她非常明白地告诉谢慕林这个侄儿媳妇,哪场宴席最好要出席,哪些聚会不必理会,其中还有哪家的女眷好相处、懂礼仪、明事理,哪家的女眷心胸狭窄、好妒成性,又或是爱搞挑拨离间、冷嘲热讽等种种小动作的。甚至是哪位宗室皇亲家的女眷心术不正,曾经真真正正地下手害过人,永宁长公主也没瞒着谢慕林,还叮嘱她要小心提防。
永宁长公主向谢慕林面授机宜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太后娘娘和她身边的心腹。几位嬷嬷心中有数,起初没有掺和进来,但太后听着女儿的话,渐渐的就有了谈兴,也插一脚进来聊起了她所熟悉的老一辈宗室皇亲家的女眷,嬷嬷们顺着太后的口风,也提供了一些在侍女、仆从圈子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这又帮了谢慕林的大忙!
谢慕林连着进宫三天,心里已经把京城宗室皇亲勋贵圈子里的三代女眷性情脾气大概摸清楚了,还知道了各人都有些什么彪悍事迹,隐约晓得她们每个人的政治倾向,以及她们夫家与娘家人还有膝下儿女们在皇储一事上的立场,更了解了她们跟燕王府的关系远近,其中几个曾经欺凌排挤过燕王妃的人,更是牢记在心。
连着聊了三天的八卦,太后娘娘尽了兴,但也有些疲倦了。永宁长公主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太后如此,便也不再多言,只笑着说:“母后且歇两日,让瑞哥儿媳妇回家歇歇吧。等什么时候您又有了兴致,再召她进宫也不迟。”
太后忍不住笑骂女儿:“你这是把哀家当成爱嚼人舌头的老婆子了么?还不是你挑起的头儿?!”
永宁长公主连忙笑着认了不是:“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认罚!”
太后哈哈笑了两声,心情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吃饭都能多吃小半碗。她心里认定这是女儿与孙媳妇在合伙哄自己高兴呢,也领了她们的孝心。女儿这边好说,孙媳妇却是新进门的,她不能亏待了这个孝顺的好孩子。
于是谢慕林出宫的时候,又得了一大堆赏赐,什么贡品绸缎、首饰、胭脂宫粉等等应有尽有。今冬在京城期间她如果要做新衣裳新行头,这就齐全了,只需要再找几个靠谱的好裁缝就行。
古娘子与古东山母子,恰好在这时候带着大批重行李与侍从们到了。
随着谢慕林在京城燕王府中的侍从班子日渐成形,她在这座城市里想要办些什么事情,也越发得心应手了。古娘子揽下了内院的庶务,古东山替她在外头跑腿,出门时除了燕王府配给她的马车夫,还有她事先从娘家借过来的贾二——他对京城地形最为熟悉,比王府的车夫都要熟练许多。
有了新到京的大件行李,谢慕林总算不再为出门赴宴的行头烦恼了。不过在最近的一次宴席开始之前,她还是抽时间来与姐姐谢映慧见了个面。
谢映慧一得了信,当即就带着陪嫁的心腹丫头绿绮,坐着马车来了燕王府。
她看起来比先前在娘家时略白胖了些,气色很好,肤色白晳而有光泽,化着淡淡的妆,穿戴打扮都带着一股书香官宦人家少妇们特有的气质和作派,与从前在娘家时的大小姐模样不太一样。显然,这是受了婆婆黄太太的影响,但谢映慧看上去并不排斥,还适应良好,整个人如同一颗珍珠般,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谢慕林见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婚后过得很幸福,心里也为她高兴。看着谢映慧笑嘻嘻地做出要给永安郡王妃行大礼的模样,她还没好气地笑着把人搀了起来,骂道:“大姐跟我客什么气?!这是不把我当自家姐妹了?!”
谢映慧当然不会坚持要把这个礼行完,笑着说:“你我自然是亲姐妹,这也是为了提防有外人说闲话呢。不过二妹妹既然不许我跟你客套,那我自然是从善如流的!”
姐妹俩在炕边坐下,香桃上了茶水点心,便笑着拉上绿绮出去了。绿绮见谢映慧没有反对的意思,也笑着跟香桃说说笑笑地离开。
等人都走光,谢映慧便问谢慕林:“二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不然做什么将人都打发走了?”
谢慕林也不打算一上来就直接问曹淑卿,只压低声音对她道:“大姐,过几日就是汝阳王的寿宴了,我们王府得了请帖,到时候我要去赴宴的。这是我头一回参加京城宗室圈子的大型宴席,也是头一回跟其他宗室人家的女眷打交道,心里有些没底。这些人平时没怎么跟燕王府往来,他们是怎么看待燕王府的呢?你对那些人家应该有点了解吧?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就怕她们会给我穿小鞋!”
谢映慧顿时坐直了:“那你就问对人了!放心,大姐绝对不会叫你被人算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