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容还没想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仍旧漫不经心地回答:“自然是太太说的,否则我怎会知道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大姑娘和四姑娘都在,你两个哥哥也在,太太心腹的丫头婆子一大堆的,个个都听得分明。不信你去问人。”
万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力地闭上了。他管不了嫡母,这时候去说任何话,都只是招骂罢了。想要防备消息外泄,还不如明儿一早就跟大伯父平昌侯和大伯母平昌侯夫人说一声,让他们守好家里的门户,别让三房的主仆外出,又或是与不可信的外人见面说话,那更保险一些。
谢映容没听到万隆说话,还以为这事儿不打紧,给他挟了两筷子菜,继续道:“我原以为从前想的是错了,四殿下才是天命所归,没想到今儿都要下旨立储了,还能出这样的岔子,可见天意如此。四殿下……恐怕是真的无望成为新君了。三殿下虽然人品不好,心狠手辣,可他有手段,也有运气……我就怕他将来继位登基,独揽大权,我们家这样曾经跟四殿下身边近臣联过姻的人家,会被迁怒。更别说太太还曾经一心把四姑娘嫁给四殿下做侧妃了……万一三殿下记恨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呢?”
万隆不以为然地道:“他做不了储君的。皇上如今恨他入骨,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可是……”谢映容迟疑,“四殿下命不久矣……”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万隆笑了笑
第1559章 野望
万隆愣住了。
他怔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娘子说什么呢?你是在说笑吧?”
“我当然不是在说笑。”谢映容咬咬唇,把心一横,索性抛开了所有的顾虑,“这事儿是真的!兴许二姐姐和二姐夫本人不知晓,但是燕王、燕王妃……还有皇上,心里必定是有数的!他会被燕王认回去当儿子,我当初听闻时也挺吃惊的。可燕王没有儿子,本就是打算要过继一位皇子为嗣的。认了二姐夫,就跟过继皇帝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了,只是省下过继这一关罢了。”
万隆的笑容有些勉强了:“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既然郡王与郡王妃不知晓,你是郡王妃的妹妹,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谢映容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这个么……你就别问了。反正我说的是真话。倘若二姐夫真是燕王亲生的儿子,他怎么不早些把儿子认回去,反而多年来一直默认要过继一位皇子呢?自然是因为……他们原本没打算让二姐夫认祖归宗,想着他可以一直姓萧来着。只是后来,等到皇上真打算要过继三皇子了,燕王才改了主意,打算让二姐夫做嗣子。”
万隆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盘算开了。妻子的说法是有可能的。他如今也算是燕王府的亲信了,自然能察觉得到燕王夫妇对三皇子的厌恶之情。兴许早年一直传说要过继到燕王府的是四皇子,燕王夫妇都没有意见,所以没提让当时还顶着萧家庶子名头的朱瑞认祖归宗。只是皇帝对三皇子有所不满后,反而觉得四皇子是更适合的储君人选,于是就把过继燕王府的人改成了三皇子。这下轮到燕王夫妇不乐意了,宁可让燕王顶着个与未婚妻婚前私通,甚至是在战时私自回朝的名头,也要把朱瑞认回去做儿子……皇帝不反对,如今还明确表示会下旨册封朱瑞为燕王世子,是因为朱瑞也是他的骨肉,他并没有吃亏吧?
这种事确实是有可能的,听起来合情合理,皇室无意让外界知道真相,原因也很简单——朱瑞的生母就是萧明德将军的亲妹妹萧明珠,那可是燕王年轻时候的未婚妻!倘若朱瑞是皇帝与萧明珠所生,那岂不是意味着皇帝在亲弟弟带兵出征的时候,私通了未来弟媳,给弟弟戴了绿帽?!那还不如让燕王被人说闲话算了!
万隆接受了这个设定,但他心里还有疑虑:“郡王本人真的不知情么?”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谢映容自己其实也心里没底,但想想上辈子萧瑞对三皇子全无戒备,为了三皇子争夺储位尽心尽力,倘若他知道自己也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如此心甘情愿呢?正是因为他没提防三皇子,后来才会被后者暗算,死得那么突然呀!
谢映容不想丈夫继续追问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因为她是不可能告诉他实话的。她企图转移丈夫的注意力:“三哥,你方才不是说,三殿下不知道皇上还有一个儿子,才觉得自己有恃无恐,哪怕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四殿下中毒之事脱不了干系,也不会有危险么?他如此确认,恐怕四殿下的身体是真的有隐患!哪怕四殿下未必会连两年都撑不住,但若他身体日渐衰弱,甚至连子嗣都无法保证,那肯定是要过继嗣子的吧?他肯定不想过继废太子或是三殿下的儿子,那二姐夫就是跟他血缘最近的兄弟了!皇上心里知道二姐夫也是他的儿子,会不会下明旨定下此事呢?”
“定下什么事?”万隆看着她,“是让永安郡王继承皇位,还是让他把儿子过继给四殿下?娘子,你别忘了,皇上可能撑不了几个月了,四殿下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可是郡王与郡王妃还没有子嗣呢!你前些天去燕王府看你二姐姐时,可曾听说她有了好消息?”
那当然是没有的。永安郡王妃谢慕林,至今没听说有怀孕的迹象。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怀,那也至少要等到年底才会生下孩子。皇帝未必来得及看到这个孙子的出生,那他又怎会留下旨意,让四皇子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宫里来呢?
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永安郡王夫妇几时才会生下男嗣!
谢映容一时哑口无言,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等一两年好了。就算没有皇上的旨意,四殿下也是跟燕王府更亲近吧?他兴许不知道二姐夫是他亲兄长,可就算是堂兄,那也比他另外三位亲兄长更可靠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万隆仍旧认为,妻子遗漏了一个可能:“四殿下若是真的能平安活到大婚的年纪,他肯定更希望由自己的骨肉继承大统吧?再者,二殿下虽然已经出继宗室,他的儿子却未必不能重新回归到宫里来。你别忘了先帝的身世,先帝的生父老燕王,就是从宫里过继到燕王府的皇子。在皇室无嗣时,他哪怕只有一个子嗣,也要送到宫里去。既然有了先帝的前例在,四殿下要过继二殿下的子嗣,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的。再怎么说,郡王爷的身世对外人还是个秘密,从明面上看,自然是二殿下与四殿下的血缘更近一些。”
谢映容愣坐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三哥你……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二姐夫?若是二姐夫知道自己也是皇上的儿子,本该是宫里的第五位皇子——不,论年纪,其实他才是皇长子!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觉得,与其让三殿下占了便宜,还不如自己做了这个储君更好呢?!”
万隆惊讶地看着妻子:“你疯了?!皇上当初既然让燕王认下了这个儿子,如今又怎么可能打自己的脸?!”
“那就让皇上装作把燕王之子过继到宫里好了!”谢映容急切地道,“先帝就是最好的前例,依照前例行事,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二姐夫和二姐姐将来多生几个儿子,分别继承皇位与燕王府就可以了。他们夫妻恩爱,将来肯定不缺儿子!”
她抓住了丈夫的袖口:“三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二姐夫的生母是萧家女,他若做了储君,萧家就不会再支持三殿下了!三殿下无法生事,四殿下也能安心养病,我们都能松一口气不说,二姐夫自己也是文武双全,人品也正直!除了身世不好听,他哪里配不上做一国储君了呢?!”
谢映容越说越激动,双眼简直在发光:“若是二姐夫真的做了皇上,二姐姐成了皇后,你我……我是说,三哥你将来还有什么可愁的?!别说老爷、太太再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便是侯爷和夫人,也会处处捧着你的!”
到时候,她就是皇后的亲妹妹,一定会比曹淑卿过去更加风光吧?!
第1560章 上门
谢慕林并不知道自家三妹谢映容都在跟三妹夫说些什么。她有些担忧地关注着宫里的动静,但还没等到宫里有什么动静,大姐谢映慧就找上门来了。
谢映慧是为了传闻中宫里发生的事情来的。她倒不是想打听些什么,只是不大放心燕王府的处境,就怕燕王与朱瑞父子俩会因为在皇位更迭的事情上惹麻烦,从而连累了二妹谢慕林。不过,由于她的丈夫黄岩说起这件事时,语气比较轻描淡写,所以她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来跟二妹打听几句,安抚一番罢了。聊完了这个所谓的正题,她很快就开始吐槽起自家亲娘来了。
曹淑卿虽然消息闭塞,但太子被废、曹家合族奉旨返回西南这样的大事,她还是知道的。她也曾经去找过二哥曹二老爷,打听太子被废的内情,并询问他继承了平南伯的爵位后,都有些什么打算?若是他要带着族人返回西南,那她这个别府另居的姐妹,又要怎么办才好?
曹淑卿虽然跟娘家兄弟侄子们相处得不怎么样,但多年习惯使然,她还是希望能跟娘家人住在同一个城市里,遇到什么事也方便她求助,况且,曹家一向显赫,有权有势,有这样的娘家,她哪怕是个婚姻失败了两次又无依无靠的妇人,在人前也自觉腰杆直,有底气,不怕被人轻视。然而,她虽然从小就在西南长大,如今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回老家去。她已经习惯了京城的日子,更怕回了西南之后,会被旧日的熟人问起她前后两次婚姻是如何失败的,更不想被族里的长辈们安排着再嫁。
她还有一个担心的地方,就是曹家除去曹二老爷继承了祖传的平南伯爵位以久,再也没有别人有爵在身了,没人做官,没人有功名,御赐的那些庄田产业,全都被皇帝收回了。曹家除了老家的田地产业,以及各位夫人太太们陪嫁的奁产以外,似乎不剩什么来钱的地方了。这么大一家子,全指着新任平南伯曹二老爷吃饭,肯定会十分吃力。大家毕竟是在京城繁华之地奢侈地过了二十年的日子,怎么可能甘愿重新回到过去相对朴素的生活中去?曹二老爷又没有足够的份量镇压全族,万一他拦不住族人挥霍钱财,等到手中财产被消耗殆尽时,难道真的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这个外嫁女身上吗?
她手里的私房虽然已经比起最初大幅消减了许多,但自问依然还十分可观,起码不亚于几位嫂嫂与弟妹的陪嫁。曹淑卿很担心,一旦她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亲生的儿女,跟着族人返回西南老家后,会因为失去援手而被兄弟子侄们抢走赖以生存的所有财产。那到时候她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只怕还来不及给儿女写信求援,就先被狠心的兄弟子侄们强行嫁给哪家的土财主了吧?!
曹淑卿一想到这一点,就对自己的娘家亲人生出了戒备之心。她试探了一下曹二老爷夫妻以及承恩侯夫人的想法,他们都没太把她放在心上,不过都算上她作为退居西南的一份子了。由于他们都打算要继续庇护她,所以她所拥有的私产,肯定是要拿出来跟所有人分享的。不可能她一人独享富贵,兄弟子侄们却要吃苦受穷。
曹淑卿甚至没想过要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就火速离开了曹家。她放弃随娘家亲人返回西南老家的计划了。她决定要留在京城。反正皇帝的圣旨里没有提到她,而她又有女儿在此,再过几个月,儿子也会带着新娶的儿媳妇进京了。她的儿媳妇还是永宁长公主的女儿。有一双儿女时时帮衬照应,还有个显赫的长公主亲家,曹淑卿觉得自己在京城独自生活,日子也不会辛苦到哪里去的。顶多就是她不方便出门与人交际罢了。但这一年来她也习惯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感觉不与人应酬交际,她也不会感到多么沮丧的。
于是,曹淑卿这段时日又开始骚扰起女儿女婿来,时不时的就上门看望。不过,大概是想到以后需要依靠儿女在京城生活的关系,她如今的态度和软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颐指气使与自以为是,甚至还能耐下性子,友好地跟亲家黄太太聊天。谢映慧起初也防备过母亲,后来见她没闹夭蛾子,婆婆黄太太也不排斥与亲家母来往,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承恩侯夫人曾经打发人过来跟她说,想要她劝说曹淑卿跟着他们一块儿离开,她没答应,反而认为生母留在京城,外祖母的祭祀事宜,便有人负责了。
承恩侯夫人先前就拿这件事找过谢映慧,只是未能从谢映慧处达成目的,后来又找了曹淑卿,才把事情给办成了。如今她被谢映慧拿这件事驳了回来,也不好闹得太过,只得找到曹淑卿,寻了个借口,把怀有曹文泰骨肉的通房丫头给讨了回去。只是曾经侍候过承恩公夫人的丫头婆子们,她还是留给了曹淑卿,免得在返回西南的路上,自家又多添了几个闲人的负担。
曹家人在新任平南伯曹二老爷的安排下,开始处理在京中的产业,分批出发,踏上返回西南老家的路了。目前承恩侯府与二房的人都还没完全离开,但产业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谢映慧从生母曹淑卿那边得了信,便给二妹谢慕林与三妹谢映容都送了信,只是最终还是谢慕林派人出面,买回了一部分当日被曹家侵吞的谢家财物产业。姐妹俩给北平的父母写了信,还把东西送回到珍珠桥的大宅中安放。只可惜,流失掉的那部分财物与产业,多半是不能再追讨回来了,徒留一份遗憾。
谢慕林觉得这种事虽然可惜,但也不必总是惦记着。如今的谢家挺好的,谢璞与文氏,还有兄弟姐妹们,都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足之处,这样就足够了。
谢映慧想得多些,她经历过谢家最富贵的时候,对过去的家颇为怀念。虽然妹妹总劝她不要想太多,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对生母生出了几分怨恨来。哪怕曹淑卿如今看着“老实”了不少,她还是对生母心存疑虑,总怕对方哪天就惹了事,给她夫家以及哥哥嫂子们带来麻烦。
谢慕林只得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大哥娶亲的日子是定在四月初吧?看这日子,我觉得我大概是没办法赶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了。等他和新嫂子回了老家祭祖,再返回京城,我又怕到时候瑞哥跟我已经启程回了北平,跟他见不上面了。”
谢映慧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凑巧吧?若是你们真的定下了回北平的日子,咱们就给大哥写信,跟他商量商量,大不了先不回老家祭祖了,怎么也要让你跟他们夫妻俩见上一面才是。不然天知道你们小两口长驻北平,要几时才能与大哥再度相见?!”
就在这时,香桃进屋来传信了:“郡王妃,方才我听外头的人说,三姑爷到府里来了,正求见郡王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