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子先匀了三碗的分量递给儿子温明阳,“快给春梅拿去,她刚生娃娃,得多吃点,你别贪嘴,让着她些。”
温明阳拿一条小被褥里三层外三层裹紧搪瓷饭盆,开门跑去隔壁屋。
温家在牡丹村条件算不错,住的小院有三间正房一间灶屋。
中间最大一间,给温明阳娶媳妇,最左边一间有堂屋和里屋,是两口子在住,兼做客厅杂物房。
最右边一间只有一个屋子,是女儿的闺房。
但这几天四妹病着,一家人都睡在左屋。
两姐妹睡里屋,两口子就睡在堂屋炕上,方便照顾。
温名生退伍后,在公社当仓库保管员,陆英子在镇上当理发员。
两人生了六个娃娃,前头三个——大妹、二弟、三妹都成了家。
家里现在就剩四妹和六妹两个,至于五弟,命苦,毛没长齐就没了。
虽然温家条件不算差,但人口多,像这样开荤腥的日子,也是少见。
六妹温明娇捧着碗就要滋遛滋遛来一口,被陆英子“啪”地拍了一筷子,“小耗子似的,喊你四姐了吗?”
温明娇笑了笑,往后指去,“在屋里呢。”
正好见温明曦掀开帘子朝他们露了个笑脸,心里叹气,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她就瘦黄瘦黄的,她家四姐就这么好看呢。
即使刚生了场病,即使大家穿的都是一样蓝幽幽的大棉袄,也跟年画上的人儿似的,笑起来顿时让人没了脾气。
又敲着碗抱怨:“四姐,快来吃饭,你不来我都不能吃了。”
温明曦挽唇浅笑,脚下顿住片刻,看着屋里糊了满墙的旧报纸,炕上摆着的搪瓷保温壶,墙上挂着的红红火火的日历,老式挂钟不辞辛苦地日夜“滴答滴答”的摆动。
再次确认,她,穿书了。
还是穿到一个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三天前,她跟父母在大草原上坐热气球,因为天气骤变,热气球损坏,一篮子的人从高空坠下。
她以为自己小命不保,谁知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穿到了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
死过一回,物资再匮乏,她醒来时,也是开心的。
就像以前,从没觉得平平无奇的打卤面有这么好吃。
“我们家今天,可顶上谁过大寿了。”六妹温明娇像是饿死鬼投胎,三两口就把面滋溜完。
看她四姐吃得那么美滋滋,觉得这打卤面好像确实比以前的好吃,忍不住又夹了一碗。
温名生是个慈眉善目,五官端正的中年人:“那可不比生日好?你嫂子平安无事生了个小子,你四姐病了一场总算醒来,说明咱们家是有福气的。你四姐今天要去上工,得吃点荤腥的才有力气。”
老北京打卤面有“人生三面”的说法,老温家祖上从北京来,到现在还有生日吃打卤面的习惯。
陆英子听到这里,说,“要不别去了,再休息休息躺一天。”
温明曦笑着摇头,语气自带一股暖糯的撒娇气,“我真的好了,躺了三天了,再不去人都要躺废了。”生活总是要重新开始的。
陆英子想想也有理,见女儿面色红润,瞧着没大碍,就由她去。
温明娇想起三天前,心有余悸地道:“四姐平时没怎么生病,这一病真吓人,醒来的时候哭得哗啦啦的,可把我给心疼的。”
温明曦嗔了她一眼,“我不想死嘛,那是开心的。”
她说的是真话。
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醒来发现还有知觉,身体没有半点受损,鬼门关走一趟,更知道活着多好。
虽然是穿书,但温明曦真的是……喜极而泣来着。
不过哭到最后,就变成真伤心了。
也不知道爸妈……
哎,她不愿意再想,只愿当她们跟自己一样,到了某个平行世界依旧过得好好的。
事实证明人是很坚韧的动物,才三天,她已经接受了新身份。
三天前醒来,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但怕一时不适应露出破绽,这才装病又躺了两天消化。
现如今,基本把老温家的亲戚都认全了。
大冬天的,大家都很闲,遛弯看狗狗似的,都要遛过来家里看她一遍。
额……温明曦忽地发现,这样形容自己好像不太好。
“多吃点多吃点,有力气才能活蹦乱跳。”陆英子作为老母亲,想起前几天面色青白的女儿,自然是心疼,又替温明曦夹了一碗。
“吃碗打卤面,不是生日胜生日。”陆英子指着碗里的菜开始说道:“这黄花菜,是今年夏天,我踏着八九点的太阳在山上摘的。你们别不爱听,摘黄花菜可有学问,要在开花一小时内采花骨朵最鲜美,过了花叶变薄,就没这么美味,打卤面没了它,味道就不对。还有这猴头菇啊,是你爸秋天上山采的,洗得干干净净,煮熟装瓶,家里还有好多,使劲吃使劲吃……”
寒冷的冬日清晨,吃上这么一碗,确实是……真鲜!
身上也热乎乎的,温明曦戴上雷锋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往农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