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同学聚会,都有人在感慨,自己人生的分界线,好像就是拍婚纱照的时候,那时候多美啊,眼里都是幸福,可结婚后,人生好像就成了抛物线,再也很难拍出那样的照片。
所以无论如何,温明曦都是站在陆英子这边的,她深知她的不易。
她站出来,当然也是为了做给自己这位迷糊三姐看,让她知道姑娘家不止一条路可以走。
温明心没啥主见,三观都是别人塑造的,且以为过去的一切便是人生的所有,要想让她脱离泥潭,还需要剥茧抽丝……虽然要脱胎换骨很难,但她还年轻,温明曦不想看她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
黄莲枝在旁边帮腔,“四丫这当了军官太太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奶奶都敢教训了。”
温明曦冷笑一声,当即就反驳,“我跟奶奶是在说道理,至于三婶,我倒是想问问你,奶奶刚从小姑家里回来,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要结婚的事情?是谁上赶着替我报喜?不知道还以为是秋苗姐要嫁呢。”
黄莲枝被说得面红耳赤,没想到这丫头嘴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利索了。
温明曦不给她顶嘴的时间,又看向李春花,“奶奶你都听见了吧,是谁想挑拨离间,是谁见不得我好?我知道您对妈有意见,但也知道您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想见我不好。”
李春花被说中了心事,多少有点愧疚,儿媳妇看了眼睛疼,但孙女嫁得好,她其实是为她高兴的。
温明曦又说:“您难道想等过几天您孙女婿来了,看我们家这样?明着跟人说我们家里人不合?还是您想让人家烦了,再把婚退了?是想我嫁不出去吗?”
温明曦看出李春花的内疚和动容,又添油加醋道:“妈如果不去上工,单靠在家里种菜养鸡,咱爸养咱这一大家子多大压力?再说了,咱爸可是半个残疾人,您忍心看他为了这个家,早早比您还先白头吗?”
李春花再不疼谁,也不能不疼自己的儿子。
“您在老姐妹中多有脸啊,您那些旧社会一起到现在的老姐妹,都是当过丫鬟挨过打的,哪个有您现在过得好?就那位阿荷婶,前头我看见她背着一筐土豆去赶集呢,大冬天的,一个老人家,这种苦,咱爸咱妈让您吃过吗?”
见差不多了,温明曦又换了个嗔怪的语气:“还有啊,都是喊你奶奶,哪有您这样的,只想着五弟,我们难道不是您的孙子孙女,您整天这样听别人的话来闹。我们家难得有这样的姻缘,非要生生给破坏了吗?”
这些话听得屋里的人脸上害臊,主要是这些年来,大家都心存愧疚,李春花时不时来闹几句,越老越像个老小孩,不讲理,谁也没想到可以这样跟李春花说话。
李春花听得脸上悻悻,她当然不想破坏孙女的婚事,就是想着这么好的婚事怎么可以不带她,她在旧社会嫁人前当奴才,嫁人后过的日子也跟奴才差不离,哪能想到居然能攀上一个军官,还能当军官他奶奶,这就跟做梦一样。
温明阳也很有耐心地劝她,李春花一时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跟孙子孙女说啥好。
“奶奶吃饭了没,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温明曦给了李春花一个台阶下。
李春花心里委屈,觉得都是因为陆英子,才让她这个好好的家变成这样,怎么可能愿意留下来吃饭,摸着胸口,语带不悦:“我回去吃,看着她,我吃不下,我心里想到我乖孙就闷得慌!”
温明曦语气淡淡,看向黄莲枝,“那三婶快回去做饭吧,奶奶也饿了。”
黄莲枝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拉着李春花回去了。
人一走,大家都围过去安慰陆英子。
陆英子叹了口气,眼圈泛红,摆摆手道,“吃饭吧,吃饭吧。”这心结,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温明心和温明娇忙着去帮忙端饭菜,温明曦本想过去问问温明雪一些当年的事情,因着五弟的死一说就会触动陆英子和李春花的伤口,所以家里鲜少提及这个话题。
温明雪那时已经是个小大人,多少知道些,但眼下家里人都在,想想还是算了,等以后有时间再问问吧。
饭菜分成两份,一份端到东屋,一份端到中屋。
温明阳进了屋,摆好碗筷,刚坐下来吃饭,张清霞就忍不住开口,“你四妹的嘴可真会说啊,当了军官太太,果然能耐了,所以我说,嫁个有能力的男人,多重要啊,说话都能大声点。”
这话温明阳可不爱听,“四妹刚刚可不大声,人家只是订了婚,还没进门,没有人家韩家,她这话也会说,又不是刚学说话的。”
张清霞想想温明曦以前的样子,可不太信,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奇地问,“你五弟是怎么回事儿?他走的时候,你也不小了,应该能记事了吧?”
从嫁到这个家,还没听他提过他五弟,只知道这个五叔夭折了。
温明阳皱着眉,“这些话出了这屋子,出去就别说了,都是家事,又是长辈的事,咱们小辈的,听了就听了,别乱嚼舌根。”
张清霞讪讪,觑着丈夫的脸也知道这事可能不简单,“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听到了随口问一问,这不是怕回头不清楚,反而在他们面前乱说话坏事吗。”
温明阳冷哼一声,“所以你就别提这茬就没事儿,说了准没好事,嫌咱这家太安宁了不是?”
温明阳只知道温明曦嫁得好,隔壁那个处处爱跟人比,心眼比针还小的三婶大概不会就此罢休,就怕温明曦的婚事受影响,但好在四妹也没有以前好欺负了,就凭今天这事儿,就办得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漂亮,倒是让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张清霞悻悻不说话,转而开始问今天中午去韩家吃饭的事情。
*
李春花这一闹,吃晚饭的时候,家里气氛明显闷了不少。
除了温明曦。
夜里睡得依旧香甜,没想到来这个世界后,上一世偶尔失眠,不过午夜睡不着的毛病倒是自愈了。
第二天,温明曦依旧要上工,临近过年,最近下生产大队下得勤,但活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清闲的。
办公大院的人下工越来越早,温明曦下午去镇上送生产资料,送完了也不用回农场,直接就可以回家。
但她还是拐道去了趟镇机关办公所,但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招工启示。
没办法,这年代都是包分配,工作难找,更别说这些有空余职位能贴出来招工的了。
劳动市场的繁荣,得到改开后才有。
但这样一来,想为三姐找份工作的路,就变得艰难了。
总不能让她再熬个七八年吧,到时候魂都熬没了。
而且温明曦也有私心,希望温明心挣脱开林保实时,没有他的孩子,这才能分得清清楚楚,从此没有半点干系。
可惜这时候避孕套不普及,不然温明曦真想买一打回去给家里人挨个发。
叹了口气,温明曦转道去供销社买了斤油炸花生米,一斤要九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