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丫提着灯笼不搭话,他继续说:“今后不会了,就算赵叔叔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赵宝丫被他的话逗乐,极力压住唇角的笑意:“知道就好,若是再敢骗我……”她捏着手做了个打人的架势。
这模样没有丝毫威势可言,反而有点软乎乎的可爱。
何春生一下就笑了,笑得真心实意,那是很纯粹的欢喜,清透地如月夜清辉。赵宝丫很短促的呆了一下,耳尖悄悄红了,小声催促:“你也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跟着我爹去上朝呢。”
“好,你也早点睡。”何春生看着她走远,才关了房门,径自去睡了。
次日一早,赵小姑最先起来,穿戴好才出门迎面就和一个高大的人影撞在了一起,疼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幸而对面的人及时拉住了她。
她站稳后,瞧清来人,诧异问:“大哥,你大早上急匆匆的干嘛呢,险些没撞死我!”
赵凛漆黑的眸子里慌乱一闪而过,环顾四周后,拉着赵小姑急问:“翠香,我们这是在哪?这院子瞧着陌生得紧。”
“这是我们家啊!”赵小姑一脸莫名其妙。
赵凛拧眉:“我们家?我们家不是同苏玉娘家在一起吗?黑雪呢?丫丫呢?”
赵小姑更加疑惑了:“大哥,你睡醒了吧?这是在京都,是先皇赐下的赵府。长溪那个家才是和玉姐姐家在一起的!”她上下狐疑的打量自家大哥。
“京都?先皇赐下的?”赵凛漆黑的眸子压了压,又见小厮匆匆追了过来,还有后院不太认识的仆从,整个人都有点发愣。
他艰涩的问:“丫丫呢?”
那语气太过沉重,赵小姑莫名也慌张了起来,连忙让人去喊了赵宝丫和春生起来。然后安抚的把人带回了住处,驱散好奇的下人,紧留日常跟着的小厮守门。
赵宝丫和春生匆匆来了,赵凛立刻起身,一把抓住赵宝丫,语气惊讶又愕然:“丫丫,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只是一句话,赵宝丫就察觉不好,眼里瞬间有了泪意。
昨日分明已经有所好转了,怎么今日突然就恶化得如此厉害!
何春生也神色凝重,伸手替赵凛把脉。
赵凛知道这种情况不对,他虽有一肚子的疑惑,但还是忍住了。
他的病情再也瞒不住了,赵小姑知道后眼眶也红得不像话,絮絮叨叨把他们这些年经历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凛听后神色越发沉,嘱咐何春生道:“我这情况已经不适合上朝,你且先去替我向小皇帝告个长假,就说我风寒入体,多年旧疾突然爆发,恐要修养数月。”
何春生依言照办。
赵宝丫抱着她爹哭得双眼红肿,赵凛安慰她:“别哭,只是不记事而已,第二日你再同我说就是了,又不会死哭什么。”
赵宝丫哭得越发大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边哭边哽咽道:“我,我怕阿爹某天起来把我也忘记了……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
赵凛轻笑:“怎么会……阿爹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闺女啊!”
赵宝丫累眼朦胧:“那,那要是真忘记了呢?”
赵凛坚定道:“绝对不会。”
赵宝丫擦擦眼泪,又小声说:“……要是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就来做阿爹的长辈,照顾阿爹。”
然而,事情总是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后,第二日,赵凛起床就将下职翻墙进赵府的霍星河给打了,与以往教训小崽子磨炼他的手段不同,他眼里是真真切切陌生的杀意。
霍星河昨日当值,是瞧见春生进宫替赵凛告假才知道他病了。今日一早换职后就来了,不成想险些被掐死,若不是小黑疯狂叫唤,用狗脑袋去撞赵凛,他就真的凉了。
赵宝丫和春生匆匆赶了来,看到那场景都是被吓住。她伸手就去掰她爹的手,急切道:“阿爹,你松手,这是星河哥哥,你不记得嘛?他是你养大的,是你教的功夫,是你带到京都来的!”
“我养大的?”赵凛迷惑,手渐渐松开了,然后他一转头看见何春生时,立马又警惕起来,冷声质问:“你又是谁?”
何春生喉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宝丫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脸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原本戒备的赵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丫丫……”
他蹲下来,伸手去摸她的发顶,声音小心翼翼:“丫丫,你怎么哭了,是阿爹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说错话了吗?”
见赵宝丫一直哭,迟迟不说话,他急了:“你别哭,别哭啊……”粗糙的大手不断的去给她试泪。
园中鸟雀尽皆寂静矗立在枝头,小黑围着赵宝丫急得团团转,跟着呜呜咽咽……
何春生和霍星河静默的站在高墙之下看着父女两个,眼眶都有些泛红。
赵宝丫将心里恐慌宣泄而出后,终于不哭了,伸手擦了擦眼泪,冲着惊慌的赵凛露出个笑脸:“没事,就是眼睛进沙子了。”
赵凛明显不信。
接下来又是重复昨日的事,把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大概都讲了一遍。
赵凛瞧着她犹有哭痕的脸,心脏一抽抽的疼,叹息一声后道:“丫丫,若是阿爹继续病下去就带阿爹回长溪吧,回到竹岭村,这样你就不必如此辛苦,日日同我重复这么多年的经历。”
“阿爹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会凭本能养活你的。”
赵宝丫又想哭。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是。赵凛即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依旧是大业朝的首辅,皇帝的老师,整个朝廷的支柱。
大业世家和寒门的较量还在进行,科举改革才稍有成效,他不可能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