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瑜抬头笑道:“臣其实好了许多,已经能回京了。”
元熙摇头道:“朕带了太医过来,便先在洛州休养几日。不必着急回去……朕就是来陪你的。”
他伸手去抱高怀瑜,高怀瑜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回过身来,先一步用力环住他腰身,紧紧贴着他胸膛。
“陪你”,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他心里的哪一根弦,顿时翻起一阵又一阵的音浪,搅得他心中五味杂陈。
“应羲……”高怀瑜靠在他怀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南陈灭了……我终于为你统一南北,你的遗憾不会再有了。”
大魏太武帝在这个世界,不再是那个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遗憾,让后世无数人可惜的英年早逝之主。
他做到了,他也不必再一个人拖着一个千疮百孔的魏国前行,不必再一个人强撑。
“陪你”……
可以一直陪着么?
元熙亲吻着他泛红的、有些湿润的眼眸,轻轻道:“我们的遗憾,都不会再有了。”
……
元熙陪高怀瑜在洛州歇了七日,才启程回京。
等到御驾回京,南陈皇室的献降仪式早已过去,晋王元鸿代替皇帝受降,按照皇帝原先的安排给这群萧氏宗亲安置好,顺便在丞相秦禹的帮助下监国理政了几天。
元熙回到玉京,第二**会便是听元鸿汇报这几日的政务。元鸿经验不足,但元熙临走前已经把诸事安排得七七八八,又有秦相坐镇,这监国的任务元鸿还是完成得十分不错。
元熙又把几件事提出来议了议,临散朝前有人道:“陛下登基不过五年,便接连灭了燕陈二国,一统天下,实乃旷世明主。臣斗胆进言陛下封禅泰山,祭告天地。”
元熙本来都准备回宫睡一觉去,这会儿都没了倦意。
这个马屁拍得到位,元熙很是心动。
古往今来,能有资格在泰山行封禅事报天地之功的能有几人?
他自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能结束这百年乱世,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功德一件。何况在他这几年的治理下,北方政通人和,百姓比之从前过得好上百倍,他的功绩当然配得上封禅。
他这个人从来不谦虚,嘚瑟起来也爱撑撑面子,封禅泰山彰显自己文治武功,他当然想去。
可这会儿去有些劳民伤财了。高怀瑜也还病着,他哪儿有心情。
有人跟着附和进言,请元熙封禅。元熙听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天下无君,民不聊生,已有两百年。朕若结束乱世一统天下,使生民安康,国家强盛,自当祭告天地。然如今天下方定,百姓依旧困苦不堪,朕有何脸面敢言有功?此战灭陈,乃是清河王和众将士之功,清河王却重病不起,朕又如何敢以灭陈之功封禅?”
领头之人一听皇帝是如此态度,微微变了脸色。
元熙继续道:“何况,自玉京至泰山,行程甚远。封禅祭告天地,又要花销许多。如今大魏南北一统,百废待兴,不宜如此兴师动众。朕如何能在此时为虚名浪费物力,不顾南陈故地百姓?此前高珩叛乱,诸多燕国旧将投奔了乌环,燕地也还有仗要打。此事以后再议吧。”
“臣思虑不周,臣知罪!”立马有人跪下请罪。
元熙摇了摇头,道:“天下初定,举国欢欣,诸卿进言封禅,怎会有罪?只不过如今不宜行此等祭祀……倒是卿提醒朕了,有一事还是要做的。朕想重修安华寺,为清河王祈福,为大魏创业至今牺牲的将士祈福。”
“陛下圣明!”
比起东巡封禅,修个安华寺的开销简直不值一提。
高怀瑜虽已回京,但病情却是反复不定。受母亲影响,高怀瑜偶尔也会礼佛敬香。元熙便下令重修安华寺,还亲自写了两块碑文,一块记录灭陈之功,另一块为高怀瑜和大魏创业以来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丧生的将士祈福。
寺里的和尚大翻白眼,当初元熙设个理宗院把一大堆信众赶出寺里回家种田,寺里香火钱都还得全部上交朝廷,菩萨身上有点金子都要拿去融了干别的……对他们那么过分,这会儿要他们给人祈福,又给钱修寺了。
菩萨知道你那么双标吗?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天子!
可能天子的面子真的大,高怀瑜的病情在一个月后稳定下来,元熙照旧隔三差五到清河王府看他。
当年元熙遣人移植了数十株凤凰花木至清河王府,如今恰好满院凤凰花开,艳丽似火。红色的花朵连缀成片高挂枝头,仿佛凤凰振翅,已经飞至云上。
二人并肩在院中行走,身周总有碎红飞扬,漫步其间倒也是种乐趣。红色花瓣争相落在他们身上,偶尔也会投下几块明灭的光斑。
“花开了……”高怀瑜转头看向身旁的元熙,轻轻道,“臣还以为,又要失约了。”
“不会失约。”元熙握住了他的手掌,柔声道,“从前失约过太多次,这次绝对不能……以后也不能。朕年年都陪着你,你想看什么,想去哪里,朕都陪着你。”
他们错过的太多,以后再也不会了。
王府下人早在花树下铺了茵席,摆了茶酒点心。高怀瑜小酌两口就有些困意,便枕在元熙腿上闭目小憩。
满天红色花雨,隔绝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方天地。一片落英飘下,落在了高怀瑜的颊边。艳红落于白雪,交相辉映。
“难怪你喜欢凤凰花……”元熙没有去拿掉那片花瓣,小声道,“若不是你,朕恐怕也不会有心欣赏……那么多花瓣,有的落在尘土间,有的落在茵席上,能落在你脸上,是它的福气。”
高怀瑜听得笑出了声,偷偷眯开眼看了看他。
元熙突然道:“怀瑜,朕要立你为后。”
高怀瑜顿时一改那慵懒姿态,满脸惊疑地抬眸,看了元熙两眼,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完全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元熙笑道:“怀瑜不愿意?是怕后世把你在佞幸传里记上一笔?”
高怀瑜摇头。
元熙又道:“那是怕朕被人骂荒唐?”
高怀瑜点头。
元熙笑得更明显了:“那正巧,朕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