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人为她可惜。
“不过死得早也好,后来前朝动荡着呢,死得干干净净的,也就不用在宫里苦苦煎熬了。”孟娘娘忽然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失去了年轻的光泽,颧骨高高顶起,反倒显得可怖。
姜肆问:“那她是怎么死的?”
结果这话好像戳中了孟娘娘似的。
“是毒!”她嗓音里透着惊惧,左右看看,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像是耳语,语速却极快:“她的侍女杀了她,无色无味的毒,杀了她!她死了!”
姜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起初并不觉得孟娘娘生了病,可这会儿,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反倒让姜肆确信了,正常人绝对装不出这幅有病的样子,也不会这样说了两三句话突然犯病。
搞得姜肆现在根本猜不透,薛准现在这么自信,觉得凭借一个疯子就能探出她的底?
可她又还是好奇的,她伸手去扶孟娘娘:“一个侍女做什么要杀自己的主子?您是不是记错了?”
上辈子她身边一共四个大丫头,两个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一家子的根基都在府里,是她从姜家带进裕王府的,另外两个是成婚之后,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都是流民,家里遭了难的,她看着实在可怜,买回去了。
她不是那种对下人苛待、动不动打骂跪罚的主子,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待她们极好,她想不通,为什么她们要害她。
可孟娘娘却说:“就是她,死了,也死了!都烧干净了!”
同时,她开始用力挣开姜肆的手,忽然捂脸哭起来:“呜呜,许麻子死了,许麻子死了!”
动静实在太大,孟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立马进来了,一看她发病了,连忙七手八脚把人按在椅子上,为首的小圆抱歉地看向姜肆:“唉!我们娘娘就这个样子,说不上两句话就……”
姜肆已经一脸被惊吓的表情,眼眶里续着泪水,往后连连直退,抵住案几,捂着嘴,害怕地问:“娘娘这病得可真重啊!”
小圆也没看出来她这浑然天成的演技:“是呢,每日都要熬药吃。”
紧跟着,一碗中药就被端上来了,被强按着灌进了孟娘娘的嘴里。
姜肆看着,被她们手底下的力道惊住。
小圆却没异常:“娘娘病着的时候不爱喝药,没法儿,只能这样把药灌下去。”
姜肆还是那副受惊害怕的表情,鼻尖却微微一动。
她懂医术,虽然不精。以前嫁给薛准,头两年日子苦,宫里的太医都请不着,生了病的时候全靠着她这一手医术支撑着,掐脉开药,是她最学得最快的本事。
刚刚她借着伸手去扶孟娘娘的动作悄悄摸了她的脉,确实是病了的,发病也属实正常。
可这会儿这碗药端上来,她有点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是药不对劲,药闻着味道是对症的,专治失眠惊悸,也有镇静宁神的效果,可药的份量却不对。
上回她见过太医院给孟娘娘开药,那药的份量极重,每一剂熬出来的味道都绝对会浓厚,可今天端过来的这药碗中的药味并不重,绝对不是上回的剂量,而药这种东西最怕变质过期,不可能一次领那么多,不然等吃的时候都坏了。
她也不过只是治治头疼感冒罢了,太医院的那群人医术总要比她好一些,不可能不知道孟娘娘病了该吃多少药。
姜肆心里转过许多想法,却不动声色。
孟娘娘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揉着自己的额头,又露出那个温柔和婉的笑:“对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小圆站在孟娘娘背后,朝她摇了摇头。
姜肆就明白,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聊多了,恐怕刺激到这位孟娘娘。
她说:“娘娘才刚说起御花园里的花要开了……”
这回孟娘娘就没再发病了,温声细语,依稀能看见当年秀丽美人的影子,丝毫不像毫无征兆发病的病人。
她们聊了几句,外头传来通禀的声音。
薛准来了。
姜肆提着心,微微侧头去看。
薛准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色的外袍,一脸冷漠威重,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他在生气。
姜肆下意识地想。
从前薛准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就是这幅表情,只是那时候他这幅表情持续不了多久。姜肆以前觉得奇怪,分明进门的时候还一身煞气,怎么进了门这股子煞气就消了?
后来薛准解释说,他不想把在外头受的气带回家里,一来让姜肆担忧,二来,人一生气,就容易发生争吵,在朝堂上已经够心烦了,回来若是还吵架,日子就别想过了。
当时姜肆深以为然。
如今看着薛准带着一身冷气进了门,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引得薛准侧目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没和她说话,而是走到上面坐下。
他一进门,孟娘娘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一声不吭窝在椅子上。
小圆领着人下去了,殿内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偏偏谁也没说话,有股死一般的寂静。
姜肆眼尖地看见孟娘娘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