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不能解决父亲和妹妹的矛盾,才导致了后来的惨烈。
偏偏所有人都活着,只有妹妹死了。
他曾经想,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姜肆并?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当着哥哥的面,她很少?有别的压力,一些完全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出口的话,也终于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她问:“你们还好吗?”
她只在回来时见过姜家的门庭,看它富丽堂皇,便安了心?,下意识地不去问父母兄弟的近况,即使后来,她也没有主?动去问,因为近乡情怯。
如今总算能问一句,你们还好吗?
姜让哆嗦着嘴,想说不好。
姜肆一死,父亲母亲就离了心?,母亲怨父亲心?硬,怎么也不肯低头?,弄成这样子的局面,孩子也死了——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姜让有一回听见父亲母亲吵架。
说是?吵架,其实是?单方面的。
母亲歇斯底里,父亲始终沉默。
母亲骂父亲:“不是?你生的孩子,你当然不会心?疼!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骂完,她又呜呜哭起来:“我的二娘,死的时候该多痛,多难过。”
姜让躲在窗边,看见父亲要去扶母亲,却被一下子推开。
其实母亲体量娇.小,手?上力气也小,父亲也并?非只是?一味读书的人,体格健壮,就那一下子,怎么可能推得动父亲,可姜让窝在窗下,分明看见他跌跌撞撞,坐倒在地。
过后,父亲母亲就日渐冷淡下来了。
家里默契地不再提起姜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用各自的方式去怀念这个?女儿和妹妹。
姜淮在自己的院子里扎了一只秋千,总爱在没事儿的时候坐上去望着天发?呆。
叶清管着家里的内务,前几年的时候总不习惯,叫人采买、给?家里人做衣裳的时候总会多做一堆其实没有任何人能用上的东西。
父亲从前脾气很差,总会痛骂自己的儿子女儿不上进,也常在朝堂上和与自己政见不和的朝臣们对骂互喷,在那之后,他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每每心?中不顺,也只是?自己在书房中枯坐到天明。
他们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姜让动了动嘴,说:“都好。”
他弯下脖颈,伸出手?,背对着姜肆,看见自己的眼泪落在手?心?。
“我们都好,你不要惦记担心?。”
姜肆低声说好。
姜让又问:“你最近,可还好?”
他很想问一问薛准待她还好不好,想问问薛檀会不会不认她,想问问她在宫里会不会拘束,想问问她。
想问问她,要不要在宫外住。
想问问她,要不要回姜家。
可他都没有问,只问她,过得好不好。
姜肆也说好:“薛准等了我很久,薛檀虽然年纪小一些不记得了,但他信我。”
薛檀其实并?不能完全确认姜肆是?自己的母亲,但他相信薛准,也相信姜肆,知道他们并?不会欺骗自己,所以也愿意自己去尝试着相信——他也需要母亲。
他在试着接近姜肆,转变自己心?中的想法?。
所以于姜肆来说,现在的情况,是?真的很好。
她不会欺骗姜让。
姜让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你放心?,楚家的事情,我们会帮你解决的。”他告诉她,“等母亲醒来,我们就会商量好对策,明日那对母子应该还会来。”
这是?薛准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姜肆也不觉得意外,就算楚母他们不来,薛准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来的。
她只是?问姜让:“哥哥,你不回头?看我吗?”
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光从身后往前探,似乎要驱散屋里的黑暗和沉默。
姜让没有回头?。
他说:“哥哥老了,怕你看见哥哥太老,不愿意喊我哥哥了。”
姜肆眼睛一酸,却仰着脸笑?:“哥哥是?个?撒谎精,明明一点也不老。”
她像是?从前那样,往前走,绕过背对着他的姜让,扑进他的怀里。
姜让手?一松,那一点眼泪,终于落在了地上。
他只是?怕妹妹担心?。
他当了那么久稳重的哥哥,不论是?什么时候,妹妹和弟弟去找他,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他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哥哥。
无所不能的哥哥是?不会脆弱到掉眼泪的,他要保持自己稳重内敛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