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環退后几步,整理衣摆,规规矩矩的叩头:“儿媳……儿媳阮環,给公爹请安。”
她哭着,声音颤抖着,浑身都颤抖着将这个大婚当日就该有的礼节奉上。
“好,好,好儿媳。”楚镇云笑呵呵的。
“来,念儿,给你祖父和父亲磕头。”阮環拉着三岁的孩子道。
他很怕,这一切都很可怕,可他还是跪下来了。
这段时间的异常,叫这个孩子早就学会了看人眼色。
此时他跪下来,奶声奶气也是带着哭腔叫祖父,叫父亲。
楚镇云笑着道:“是个好孩子,以后好好养大他。教他念书,别习武了。”
“是。”阮環擦泪起身:“儿媳听公爹的。”
她回身接了丫头带来的食盒:“我带来了酒,公爹和夫君喝一点。”
“哈哈哈,好好好。”楚镇云笑呵呵的。
阮環倒了三杯,先给公爹喂了一杯,又给自己夫君喂了一杯。
监斩官走来,还算客气:“郡主,时辰到了。”
阮環忽然深吸一口气:“好。”
“公爹,夫君,你们走好。”她笑了一下,抱住楚黎:“你的血脉不会断绝。”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松开他。
楚黎满眼的不舍和痛心,可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只求陛下真的放过他的老母,姐姐,妻子,孩子。
他还是很喜欢阮環,看着她想,虽然他们的婚姻真的……不合适。可到了这一刻,他一点后悔都没有了。
“環儿,来生,你我还做夫妻。”
“好。”
阮環说好的时候,楚家父子的头颅落了地。
阮環抬起头看着正午的烈阳,却笑了笑:“来生,等不到那时候了。”
她提起方才的酒壶,打开盖子:“这么好的酒,不能浪费了。”
她说着,就将那大半壶酒全都喝进去了。
沈昳赶来的时候,就见阮環坐在高台上,抱着楚黎的头,嘴角溢出血来。
孩子已经被她叫丫头带走了。
沈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被东翊扶着上了高台。
她月白的裙摆上沾染了血迹。
蹲下来看着阮環:“環姐姐……”
阮環艰难的抬头,已经看不太清的眼睛看过来,对她笑:“总是……总是你。”
每次,我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总是你在。
沈昳深吸一口气拉住她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你还有什么心愿,你的孩子,那个幼子,是阮英招叫人带走的。我会照顾他。”
“我……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死。”阮環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活,你明白我吗?”
“明白。”虽然软弱,可这世上总有人软弱。
一朝家变,父亲成了逆贼,母亲自尽,家破人亡。夫君也死在眼前。
她撑不住,也不是不能理解。
活下来固然勇敢,可却要日日夜夜受煎熬,她不想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念儿……我也想托付给你。我知道是我自私……可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好,我答应你。陛下既然放过他,就不会害他。”沈昳点头:“你放心,我会养大他。”
“不要报仇……不要……不要报仇,叫他们……都不许……不许报仇。记得……记得他们的父亲和……和祖父都是……忠臣。都是……好……好人……”
沈昳点头,又怕她看不清:“好,我都记得。”
“昳儿,你要好好的。一直……恩爱……和睦。我与你相识一场……真好。”
沈昳的眼泪砸在她手上:“我也是,与你相识真好。”
阮環后来,还在说话。只是谁也没听清她说什么。
那大半壶毒酒威力够大,能支撑到沈昳来,已经不容易了。
沈昳就这么拉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断了气。
站起来的时候,要不是东翊扶着,她只怕当时就要滚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