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同样父母杀子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免于处罚,二十四孝中就有郭巨埋儿以养母的故事,至今仍被塑造成大孝之人。
如今的大周对于父母杀子倒是可以判处一年半的徒刑,可是这种前提是“擅杀”,如果父母以“忤逆不孝”的罪名杀子,那则连刑罚都不用承受。
换句话说,就算她的父母和祖母让她死又如何?如果原主或者是她死了,按照律法判决最多就是一年半的徒刑,可她现在还没死,如果按照大周律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罪名。
同样身为子女,她还要赡养父母。因为父母可以不慈,但子女不能不孝。
这就是如今这个以孝道治天下的大周,或者说这是整个封建王朝的缩影。
乔微倒不是怨恨这种封建王朝的孝道论,事实上孝道确实有其存在的必要。如果没有孝道的约束,在人老了之后无法继续劳动养活自己的时候,这些老人的权益又该如何被保障?
在律法相对健全的现代社会,老人赡养问题都很难解决,更何况是人不如牲畜的古代?
可是一件事情也不能过了头,当孝道走向了极端,如郭巨埋儿,一样也是犯罪,更是对人权和生命权的践踏。
从乔微的角度来说,她鼓励孝道但反对愚孝。
可如今大周的情况摆在那里,她只能一步步去改变,而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整个封建伦理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改革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再说她有更多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所以为什么要走极端?
乔微没有接永城侯的话,就这么两个人坐着,屋内寂静无声,直到范氏带着齐念安到来。
可是范氏一进来就对着乔微问罪:“你做什么非要和念安作对?她已经受了那多年的苦了,这才回府不到两日,你就处处找她的麻烦?”
“她是这么跟您说的?”乔微看向说完后看向旁边的齐念安。
齐念安赶紧摇摇头,她真的什么都没说,她就是叫范氏过来,结果范氏看着她的样子,就以为她是受了乔微的欺负,一路上她怎么解释都没用,范氏就是认准了这件事。
“还用念安说?之前念安就说你嫌弃她愚笨,不肯教她,她还想要替你瞒着,要不是我再三询问她怕是还傻着替你遮掩呢。”范氏哼道:“现在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刚才教课的时候又嫌弃她了,结果还跑到你父亲这里告状!”
“您想地可真多,您不去编话本都可惜了呢。”乔微很佩服范氏的脑补,也很佩服女主的白莲花技能。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范氏被乔微的话堵得更厉害,想要接着发作,就被永城侯叫停了。
“够了!”永城侯呵斥道:“阿微没有向我告状,她也没有欺负念安。”
“没有?那之前她教着教着就把念安扔在房里,直接离开是怎么回事?”范氏不服永城侯的话,如果没欺负,念安怎么会哭,怎么会老说自己愚笨?
“那是因为我给她上课的时候她走神,我问她为什么走神,她非但不认错还非要说我讲得她听不懂,说我嫌弃她资质愚笨。”乔微声音依旧清冷:“我自问我的脾气已经足够好,如果换做是其他先生,说不定四妹妹此时手都被打肿了。”
“也许就是你讲得念安听不懂!”范氏替齐念安开脱:“你自恃学问高,却从未替念安考虑过,她之前并未读过书……”
还不待范氏说完,乔微直接打断了范氏的话:“我教的是千字文,母亲认为这种给三岁幼童启蒙的书籍也算是深奥?如果这算是深奥的话,那索性还是别学了。”
永城侯听到这话都觉得羞愧起来,旁边的范氏听到千字文三个字也是脸上涨红,转头看向齐念安:“真的是千字文?”
“是千字文没错,但是三姐姐又是讲易,又是讲什么淮南子、太玄经的,我实在是听不懂。”齐念安硬着头皮道:“这些都是和千字文无关的不是吗?”
“淮南子、太玄经,你教她这些做什么?”范氏也皱眉,她出身书香世家,家里也请过女师教她们,什么时候和这些扯上关系了?
乔微看了一眼范氏和齐念安,其实她倒是不奇怪这两人的问题,因为这二人都不是正经的读书人。
范氏是上过女师的课,但大周女师的文学水平本来就存疑,这年头即便是书香世家,给女儿用千字文启蒙,大部分只是识字,教会读写,大致解释一下意思,根本就不会系统地讲解千字文中每个词语的来历。
如果说范氏还受过一些系统的课程教养,那么齐念安就完全是半路出家。
她本来以为范氏的水平会比齐念安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也是半斤八两。
“《淮南子》和《太玄经》是宇宙洪荒四字的出处,难道我不该解释吗?”乔微对着范氏道:“我在钟家给老师的几位幼孙启蒙的时候,也是如此讲解,老师曾告诉我幼学启蒙极为重要,务求让初学者通晓每一个字的意思,这也是为以后学习经学典籍打下基础,不然一子之误差之千里,最终只会曲解典籍原本之意,是为治学之大忌。”
听到乔微后面的话,不管是范氏还是齐念安甚至是永城侯脸上都有些红,读一个千字文居然有这么多的讲究,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范氏和齐念安是被怼地羞愧,觉得他们之前的话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旁边的永城侯则是为妻女的无知感到羞愧,当然他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学习就喜欢囫囵吞枣,齐斌也是如此,如果他们当初治学有这个态度,是不是早就由武转文了?
“看来是我多事了,我应该像普通的女师或是先生,只教诵读解释大意就好。”乔微说后自嘲一笑。
永城侯赶紧道:“阿微,父亲是知道你对念安的良苦用心,你母亲目光短浅,念安在姚家长大性子也有些歪了,她们都不知治学为何物,你不要理会她们的话,父亲绝对站在你这边。”
“我无意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我还是要说清楚。”
乔微看向齐念安:“你说你听不懂千字文,说你没读过书,没学过写字,可你不仅官话雅言极好,就连对书法都有了解,我看过你的描朱,并不像初学者。”
“我描得并不好,怎么会不像初学者?”齐念安双手紧张地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
“初学者都想要写
好字,所以每一笔都小心地去按照描朱的结构和运笔一步步摸索,初学者会声色,但是却不会像你那样凌乱,初学者太想要进步了,对于她们来说工整很重要。”
“你的笔迹虽然有些生疏而且描朱的字凌乱,但你有自己的运笔手法,并没有去揣摩描朱中的运笔,像是已有的习惯,至于凌乱更像是故意而为。”
“我自问在书写上还是有些眼力的,也指导过好几个幼童的书法,和你全然不同。”
乔微看着齐念安越来越紧张,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
“随便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又或者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要劝告你一句,你在读书上并不扎实,字里行间透出的笔法也不是正统之法,你这样下去,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的学业。”
“言尽于此。”乔微摇了摇头,似乎无意再说其他。
永城侯知道乔微不可能在这些小事上骗自己,特别是齐念安眼里不安心虚的样子,他心中明白乔微的话是对的。
他这个亲生女儿有事情瞒着他们,而且在算计什么。转头看了一屋子的人,永城侯最后叹了一口气,齐念安八成是在算计乔微,这个女儿从接回来就没让他消停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