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呷了一口茶,故意卖关子似的睇着陆知晚:“你可知陛下十分?喜欢狸猫老?虎之类的野兽?”
“知道呀。”陆知晚点头:“他还送了我一只小豹子,就在我后殿养着呢。”
萧兰纯:“……?”
方才还放松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绷着肩膀往门外?看:“你还养豹子了?关好了没?”
“放心,关好了。”陆知晚安抚着:“而且我们家?小富贵很乖的,从不乱咬人。待会儿聊完有空的话,我带郡主过去瞧瞧?”
萧兰纯看着她提起豹子时的那副宠溺笑?容,额角突突抽动两下。
好像忽然理解这个昭妃为?何受宠了?敢情和皇帝堂兄一样爱好独特。
再三?确认后殿的豹子已经关好,不会跑前面来攻击人,萧兰纯才稍定心神,与?陆知晚说回萧景廷的身世。
“你还记得我方才与?你说,先帝中间有段时间,踏入后宫宠幸其他妃嫔了么?”
陆知晚颔首,“记得,不是还有两个妃嫔怀了孕,但被灌了红花?”
萧兰纯:“其实那时除了那两位妃嫔,还有一位御花园的洒扫宫女,也怀上了。”
陆知晚眉心一跳:“难道说这个宫女怀的是萧景廷?”
“是。”
萧兰纯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我这也是听我傅母说的,她从前是在太后身边当差的,年岁到了出宫,就到了我家?府上,照顾我的起居。”
陆知晚乍一听脑子还有些晕乎,转念再想辽东王和太后的那段过往,没准辽东王爱屋及乌,见不到心上人,便将?伺候过心上人的宫人请入府中当差,也算一种慰藉?
轻晃了晃脑袋,陆知晚看向萧兰纯:“不是说陛下的生母是才人徐氏么?”
“哎呀那都是对外?的说法了。”
萧兰纯低低道:“不过那宫女的确姓徐,被先帝宠幸后,她畏惧不敢声张。后来发现怀孕了,肚子大了瞒不住,又怕落得另两个妃嫔的下场,便跑去凤仪宫求了太后。你知道太后是个心善的人,见徐氏腹中胎儿已有五月,于心不忍,便答应帮她。她命人将?徐氏送到偏僻冷宫处,又暗中照料她起居。原想等着孩子诞生养大后,再告知先帝,哪曾想在徐氏临盆的前几日,有小人告发,珍妃得知了此?事?……”
陆知晚呼吸一窒,也紧张起来:“然后呢?”
“珍妃自是大怒,与?先帝哭闹了一场。可徐氏快要生了,这时灌红花也没用了。那会儿恰逢秋狩时,珍妃便道,将?徐氏一同带去山上。若她能?独自在林中熬过三?晚,说明她腹中龙胎有上天庇佑,可以留下。若她在林中死了,说明老?天爷并不想留这个孩子,天意如此?,怪不得旁人。”
陆知晚:“……”人言否。
若说一开始她只觉得珍妃是个在封建后宫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女人,并没觉得有多可恶。那么现在听到她这般迫害一个临盆的孕妇——她要是真的痛恨背叛,就去把先帝阉了啊,把个无辜孕妇丢进山林里算怎么回事??
稍缓思绪,她看向萧兰纯:“然后徐氏活下来了?还诞下了孩子?”
“诞下是诞下了,可这其中还有一番曲折。”
萧兰纯语气都透着几分?惊叹,啧啧嘴道:“三?日过后,当太后和珍妃的人同时赶去林中山洞时,便见徐氏气息奄奄躺在洞中,身下全是血,腹中孩子已经没了。”
“啊?”
“生下来了,但是孩子不见了!徐氏谁也不肯信,只见了太后才开口,嘴里喊着:‘孩子……虎……老?虎……’,话没说完,就抓着太后的衣袖咽了气。当时众人看到地?上那么多血,还有老?虎的脚印,都以为?皇子生下来就被老?虎吃掉了。”
萧兰纯说起这段声情并茂,犹如她身临其境般:“太后娘娘也伤心不已,回去之后替徐氏求了个才人位份。后来又过了几年,大家?渐渐也将?此?事?忘在脑后。然后就是珍妃病逝,先帝也缠绵病榻,想要从王室宗亲里挑选个孩子继位。这时,负责秋狩围场的一个守林人禀报,说是近来围场里发现野人的踪迹……”
陆知晚:“这个野人……是陛下?”
“正是呢。你说稀奇不稀奇。”萧兰纯满脸感慨:“听我傅母说,陛下被带回来时还不满五岁,一头长发乱糟糟,浑身脏兮兮黑黝黝,没衣裳穿也没鞋子,就裹着件兽皮,脑袋大肚子大,身子瘦巴巴的。大抵是围场每隔一段时间有人巡视的缘故,他也偷着跟人学?了走路,还能?听懂人说话。不过他凶得很,守林人抓他时,他就跟老?虎崽子似的张嘴就咬,咬得人浑身是血,听说还咬掉了一个守卫的手指头……”
“后来他被送入宫里,先帝和太后看他的年岁、样貌、还有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条褪了色的平安如意锁,确定他正是当年徐氏诞下的孩子,帝后感慨上天庇佑之余,将?他认回皇室,记入玉牒。大抵是心愿已了,那年冬天先帝就驾崩了,才将?五岁的陛下登上皇位。”
萧兰纯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忙端着茶杯喝水。
而陆知晚一口气听完,内心就像发地?震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悟了——
萧景廷为?何这样喜欢猫啊老?虎啊狮子豹子,只因他刚出生就被老?虎叼走,在虎兽堆里长大,它们都如他的亲人手足般。
他为?何不爱与?人亲近,只因天生天养到四?五岁,忽然被当作?“野人”抓捕入宫。人类对他而言,陌生残暴,天然敌对。哪怕在那之后,顾太后教他如何当一个人,驯服他回归正常的人类社会,童年缺失的爱与?照顾,依旧无法弥补。
至于他的性情古怪、不着调……
陆知晚垂下眼睫,心下升起一阵淡淡伤感,童年经历如此?坎坷,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已然不易。
鎏金仙鹤纹香炉里青烟袅袅,内殿里一片静谧。
良久,萧兰纯觑着陆知晚的神情,轻声开口:“你还好吗?”
陆知晚怔怔回过神,语气唏嘘:“没想到陛下竟是这般经历。”
“我傅母与?我说时,我也和你一样惊讶。不过现在想想,养在宫外?这几年,于陛下而言也是一种幸运。若是当日徐氏诞下他,将?他带回宫里,保不齐珍妃又会使什么手段迫害。”
萧兰纯道:“我傅母说,陛下是紫微星下凡,才有这样的气运,换做寻常孩子,早就被野兽吃掉了。”
陆知晚闻言,轻轻嗯了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穿书这事?都能?发生,萧景廷与?虎兽一起长大也算不得什么了。
又给?了她一些时辰消化这些过往,萧兰纯提起算卦之事?:“你要问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现在到你了,快帮我算算看,下回我该去哪里邂逅顾公子。”
陆知晚暂且将?注意力从萧景廷的身世上收回,佯装一副道行高深的样子,先问了问萧兰纯的生辰八字,又替她看了手相,什么生命线、事?业线、姻缘线乱扯一通,最后掐了掐手指,意味深长道:“最迟月底,你们将?会在一场丧仪上见面。”
“丧仪?”萧兰纯吸了一口凉气:“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