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再偷偷吃那些寒凉之物,月事相对正常了许多,平时只要在化妆上稍稍让面色看起来差些,借口身子不舒服避宠,玄烨也会体谅,只是来承乾宫看望她的次数比往些时候多了几分。
屋外的梨树枯枝被料峭春寒一冻,发了些新芽,点点绿意,瞧着倒是挺好看的。
佟茉雪边看话本子,边时不时与打扫着屋内器具的时薇唠嗑两句。
“那小郑太医叫什么来着?”佟茉雪忽地响起来这茬,询问道。
时薇将梅瓶上的灰尘掸了掸,细思片刻道:“奴婢依稀记得,是叫郑远彬来着。”
佟茉雪随手翻了一页,也没将书上的内容看进心里,“前些日子,听梁渠打听来的消息,这位小郑太医,野心不小,直接越过研究人痘法,转而选择用牛痘做起了试验,如今如何?”
时薇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如岚,回道:“这些事情,奴婢虽听说了一星半点,到底不如包打听的梁渠公公知道的仔细,如岚,快去把梁渠传来。”
如岚“嗳”了一声,小快步跑去找梁渠。
是了,她们这承乾宫,也算得上分工明确了。负责答疑解惑的时薇姑姑,包打听的梁渠公公,皆是各有所长。
很快梁渠来到殿内,行完礼便回道:“上月,郑太医去了西华门设的牛圈呆了好几日,果真让他找到了患了痘症的奶牛,听说,那郑太医在牛身上提取了痘苗,已经开始给天牢里的犯人接种了。”
牛痘对人的致病力很弱,一般仅能在接种部位繁殖,通常接种在右上臂与大腿外侧中部,或者是小腿内侧中部。
佟茉雪有些隐隐的担忧,这没有经验的郑太医,可别和人痘法一样,将痘苗直接吹入接种人鼻孔啊。
这么想着,佟茉雪又道:“平时多去打听打听,随时汇报郑太医牛痘法的试验近况。”
梁渠笑着应是:“奴才这就再去探探。”说完,便出去了。
时薇心中存着些疑惑,佟茉雪见她吞吞吐吐似有话想说,便问:“怎么了?”
时薇不再犹豫:“娘娘为何对郑太医研究的牛痘法如此关心,偏偏别的太医研究的人痘法却不怎么有兴趣?”
佟茉雪莞尔:“人痘法记载虽不详细,但确实在民间流传许久,颇有些历史渊源。从最早记载天花的东晋到如今,时隔一千多年,天花依然没有被消灭,说明人痘法是存在一定弊端的。”
时薇忙问:“那娘娘又如何知晓牛痘一定比人痘强呢?”
佟茉雪轻叹一声,不由地拿手抚额,又得想法子编故事了。有的时候,谎话说多了,撒起谎来简直是信手拈来。
她低垂着眼,微微一想,便道:“从前还在府里的时候,看到庄子上养奶牛的农户手上有痘疮,那年京中天花流行,我被送到庄子上避痘,听到养牛的农户说,他们不怕天花,因为手上已经长过和天花差不多的痘疮了。我也是因为这个经历,才联系到牛痘的。”
时薇听得认真,思绪也转得飞快,“您说农户手上出痘,可是染上天花的病人是脸上全身都长痘,看来从牛身上感染的天花,症状确实是要轻缓许多。娘娘您真是观察入微,才能想到别人都发现不了的东西。”
时薇由衷的赞叹,惹得佟茉雪心虚,她这完全是拿来主义,不过是比现在的人晚生几百年,出生在了医学更发达一些的时代罢了。
不多时,梁渠将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一禀报给佟茉雪听。
倒是她多虑了,郑远彬去养牛场这些时日没算白呆,不仅是研究了牛身上的痘,还仔细观察了养牛场感染痘疮的人,对他们一番问询后,最终确认了这些人是如何感染的牛痘。
显然人痘法的几种接种方式都不太适合牛痘,郑远彬和老爹郑怀甫商量后,最终决定采用将人手臂外侧皮肤划破一道小口,再将牛痘液涂抹在上面的方式进行接种。
郑远彬找了一批年龄不同,男女都有的犯人进行第一次试验。
接下来的时间里,梁渠随时打探消息回来告知给佟茉雪,半个月后,第一批试验样本已经得出成果。
这组样本中,有的人三四天便开始在接种位置局部出现红疹,随后形成疱疹,再转为脓疱,不到半个月便会结痂,等痂盖脱落,接种位置会遗留瘢痕。
有的人却十天半个月接种处都没出疹,同样到了半个月后,接种处除了当初的划痕外,就没有别的印记了。
照梁渠描述的来看,那些遗留瘢痕的人,就是种痘成功的。而那些没出疹,也没留下瘢痕的,便是种痘失败的,需要重新接种。
这批接种成功的人里,有的出现了高热呕吐的症状,但大部分人除了接种部位长痘,在被严加看护,禁止抓挠后,痘疮渐渐痊愈,倒也没有太严重的症状。
玄烨将痘诊科试验结果都阅览了一遍,负责试验的几位太医分别研究不同的种痘法。
郑远彬的试验成果里,除了存在少部分接种不成功的,种痘成功的样本中,发痘期间普遍症状较轻。
人痘法接种样本里,明显症状要严重些,甚至还有接种期间感染了天花死掉的人。
玄烨看着这些内容,沉思许久,最终决定,再进行下一组种痘试验,并验证上一轮接种成功的人是否真的对天花免疫。
佟茉雪对此信心满满,大多数的疫苗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牛痘同样如是,如果遇到过敏体质的人,依然会引起比较严重的症状。
但相对于人痘法,成功率高的人痘法需要筛选适宜种植的痘苗,这本身就是一大难题。
正月里,翊坤宫通常在的儿子万黼阿哥薨了,这个年仅四岁半的小阿哥,生下来便有着先天不足之症,养在宫外大臣家里,到底也没养成,玄烨还特意召大臣进宫安慰了一番。
通常在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伤中还没缓过来,二月底便诞下了小阿哥胤禶,勉强弥补了失子之痛。
这场景何其相似,荣嫔当初也是在长生逝世不久,便诞下了胤祉。
佟茉雪听着时薇汇报宫里近况,低头看了眼自己干瘪的肚子,暗自庆幸。
如岚却有些闷闷不乐子,引得佟茉雪侧目,“怎么了?小丫头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
如岚扁着嘴,大有些话不吐不快,“皇上体恤通常在大着肚子,还要承受失子之痛,便时常去翊坤宫看望她,哪知宜嫔却每每将皇上引进自己屋里,一来而去的,竟也怀了孩子。”
人家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的从如岚口里讲出来,好似宜嫔狐媚勾引皇上一般。
佟茉雪斥道:“嘴上没把门的,宫中妃嫔哪里由得你这般放肆议论?宜嫔本来就受宠,怀上龙嗣不过早晚的事。”
如岚委屈极了,眼圈都微微泛红,她忍了忍,终归还是辩白了两句:“宫里论得宠,谁又比得过娘娘您,这么些年,您一直未有身孕,奴婢替您委屈。”
她说话的声音,在佟茉雪严厉的目光中,一声比一声淡了下去。
时薇见气氛有些冷,忙道:“如岚姑娘多虑了,以咱娘娘的身份,在这宫里没人敢给娘娘委屈受,咱倒是千万别自生烦恼的好。”
自家娘娘将生小孩一事并不放心上,时薇早就看得分明,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更是操心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