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大盘账。
这几年,他精力不济,有些地方也就得过且过,但并不代表,他已经老眼昏花了。
在发现殷焕做贼心虚后,殷湛很快就查到了问题出在海贸的这笔银子上,又往江南那边飞鸽传书托人查了查,就发现了殷焕赌博的事。
“父亲,你听我解释。”殷焕面对老爷子时,又换了一张卑微的面庞。
殷湛摆了摆手,不想听他废话,眸光又锐利了几分:“殷焕,你总是怨我不把一些要紧事交给你去办。”
“我问问你,你配吗?”
殷湛随手把一本蓝色封皮的账本朝殷焕丢了过去,扔在了他的鞋面上。
“这都一整年了,你竟然连个五十万的窟隆都填不上,你还能干点什么?!”
殷湛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可这字字句句听在殷焕耳里,却是字字带刺。
“……”殷焕无言以对,额头的点点冷汗更密集了,鬓角彻底被汗水所浸湿,几乎无法直视老爷子的眼睛,两腿战战。
殷湛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盼着海船会在海上出事呢?”
停顿了一下后,老者的声音更深沉了:“还是说——”
“等着我赶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最后一句说得极慢,就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了殷焕的身上,惊得他差点没魂飞魄散。
难道佘氏这恶毒婆娘连“这件事”也说了?殷焕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连忙去看佘氏,恨不得掐死她。
他自认待她不薄。
佘氏这个婆娘长得丑,家世又不好,且无才无德,简直一无是处,而他可是殷老爷子的嗣子,这份庞大产业未来的继承人,以他的人品便是娶县令家的姑娘也娶得。
念在佘氏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又跟了他十几年的份上,他一直没有嫌弃她,也没要休她,可她呢,竟然在背地里捅了自己一刀!
不,她这哪里是捅他一刀,是想把他推落万丈悬崖要他的命呢!!
殷焕盯着佘氏的眼神似是淬了毒般,如同那阴暗中的毒蛇随时都会发出致命一击。
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佘氏双眼瞪大,再次回想起了那个噩梦,梦里的那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自己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死了,一切实在太真实了,仿佛是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佘氏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寒。
她下意识地去端方几上的茶盅,想喝点茶水润润嗓、暖暖身子,可端起茶盅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那滚烫的茶水自杯口溢出,飞溅在她的手背上。
好烫!
佘氏眉头紧皱地痛呼出声,赶忙又放下了茶盅。
祝嬷嬷拿着帕子给佘氏轻轻地擦了烫红的手背,以唯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叹道:“哎,舅太太您多好的人呐,可惜要被大爷这样的人连累了。”
萧燕飞随意地抚了抚衣袖,左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方几,方几上的那本佛经落下,恰好掉在了佘氏的身上。
佘氏下意识地垂眸去看那本《六祖坛经》,一时也忘了手背上的灼痛感。
这段时日跟着祝嬷嬷读的那些佛经又在佘氏眼前闪过,“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憍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今身破塔坏寺反戾师僧不孝父母者,死堕入阿鼻大地狱中”……
“看什么看!”佘氏一下子鼓起了勇气,迎上殷焕那双阴毒的眼眸,狠狠地瞪着殷焕,“给公公的药膳里下毒的是你,又不是我!”
殷焕犯下这等会遭天打雷劈的罪孽,她和一双儿女可不能跟着他这没良心的人一起遭报应,她已经诚心在佛前忏悔过了。
“贱人,住嘴!”殷焕简直要气疯了,凶猛地朝佘氏扑了过来,宛如一头凶狠的野兽,两眼发红。
佘氏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厉声道:“殷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但要毒死老爷子,连太太你都不放过!”
“你是要让他们俩一块儿去死!!”
妇人的声音尖利得似要掀翻屋顶,近乎歇斯底里。
第68章
“胡说八道!我没有!”
殷焕抬手指着佘氏的鼻子,从胳膊到周身都在不住颤抖着,大汗淋漓得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佘氏一手紧紧地捏着手里那本《六祖坛经》,脸色因为激动而潮红,气息急促地说道:“扬州徐氏医堂,你毒害老爷子的‘药膳’单子就是从那里求来的,一共两张。”
“你就是想要害死公公和婆母,然后独占这家业。”
说着,佘氏望向上首的殷家二老,高昂的气势又弱了下去,多少愧对二老,嗫嚅道:“他说了,只要海船一回来,他做的那些事……就瞒不过去了。”
“他说,公公死在……来京城的路上,可以当作一路长途劳累,导致中风。”
“他说,婆母死在灵堂上,可以视为……为夫殉葬,悲痛至极,贞洁无双。”
这番话佘氏说得断断续续,既觉得羞愧,又感到恐惧。
当她与殷焕站在同一边时,殷焕做的那些事,她可以缩着脖子躲在龟壳里,可现在,当她站在殷焕的对立面,在大庭广众下把这些阴私说出口时,就感觉一阵深深的后怕。
殷焕太可怕了,今日他可以害死二老,来日他就可以像梦中般害死自己与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