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震惊的是,连顾非池堂堂世子竟然也在亲自扎营,动作娴熟得似乎他曾经做过上千上万次,如流水般顺畅。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唐越泽忍不住就朝顾非池走去,目光怔怔。
他有些心不在焉,与一名端着一锅水的士兵撞了个满怀。
凉水自铁锅中泼洒而出,溅湿了唐越泽的胸襟,连他的鬓角都被水弄湿了一片,狼狈不堪。
“殿下恕罪!”那士兵连忙放下了铁锅,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告罪。
“无妨。”唐越泽拨了拨鬓角的湿发,目光迎上两丈外顾非池那似笑非笑的眼眸,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碍手碍脚的,不知如何自处。
唐越泽又往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城了。顾世子,你回京后,记得替我向父皇问安。”
最后一句话唐越泽说得愈发艰涩。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顾非池唤住:“殿下,换身衣裳再走吧,免得着凉了。”
“边昀,带殿下去更衣。”
顾非池也根本没给唐越泽拒绝的机会,吩咐小将边昀一声。
边昀便大步走到了顾非池与唐越泽之间,对着唐越泽伸手做请状。
唐越泽随边昀去了就近的营帐,换了身簇新的竹青色直裰,再也没见到顾非池,倒是边昀殷勤地亲自送他往回走了一里,才调头。
夕阳差不多彻底落下了,只余下天际的最后一缕红光。
高空中,一头白鹰展翅盘旋了几圈,嘹亮地鸣叫了几声,又飞远了。
经历过此前白巾军之乱后,官道上根本没有人,空荡荡的,灰暗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了上空,宣示着夜晚就快要来临。
在这种情况下,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在这空无他人的官道上是如此清晰,如此响亮。
唐越泽的两个亲卫如临大敌,警惕地望着尚古城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道柳黄的倩影映入唐越泽等人眼中,少女骑着一匹白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她身上染上了一片血色。
即便这个距离下,唐越泽根本就看不清来人的脸,却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是鸾儿。
唐越泽的心头五味杂陈,心湖不由自主地荡起了涟漪。
萧鸾飞心急火燎地策马而来,白皙细腻的额头上香汗淋漓,鬓发也因为疾驰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吁——”
她勒紧缰绳,将马停在了两三丈外,娇喘连连,焦急地说道:“殿下,别回尚古城!”
“承恩公要伏击您!”
什么?唐越泽一愣:“这不可能吧。”
生怕他不信,萧鸾飞急切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封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信函,递给唐越泽:“殿下,您看。”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唐越泽,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招安的事,是她提的。
上一世,白巾军匪首刘子林被带回京受审时,声声凄厉地说官逼民反,若非郡太守和粮商不给他们这些百姓一条活路,他又怎么会反?!
她想,要是大皇子能够出面处置了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昏官与奸商,刘子林必是会愿意招安的。
谁想,尚古城竟会因此起民乱,差点就城破了。
只是想想,萧鸾飞就觉得一阵后怕。
她心知肚明,大皇子对她多少有了芥蒂,这几天也是避而不见,今天更没有和她说一声,就自己出了城。
唐越泽狐疑地看着这纸被烧毁了大半的信,信纸上犹留着一点焦味,上面那古怪的文字一看就是——
“北狄文?!”唐越泽脱口道。
他急切地读起了这封残缺的信,耳边传来萧鸾飞略显沙哑的声音:“殿下,我今天无意中看到承恩公和他的亲随鬼鬼祟祟的,听到他们说起伏击,说起大皇子您……”
“后来,承恩公偷偷地烧起了这封信,信烧了一半,他就被人叫走了,我这才侥幸拿到。”
萧鸾飞盯着那封被唐越泽捏在手里的信,目光游移了一下。
这番话她说得半真半假。
她其实没亲眼看到承恩公与亲随说话,只是因为听到府衙内有人说承恩公在整兵,大皇子和承恩公要跟顾世子一起回京城了,她心里着急,生怕大皇子把她丢下,便去找。
结果人没找到,却无意中在一个未燃烧完的火盆里,发现了这封烧了一半的残信。
萧鸾飞懂得北狄文不多,但连猜带懵,也能看得出来信大致的意思,心惊不已。
上辈子的承恩公也同样不过是个佞臣,三年后,他会随李大将军一起攻打南安国,景军遭受瘴疫之苦,几乎全军覆没,可承恩公胆大包天地遮掩败绩,连续伪造捷报上书朝廷,害得五万大景将士枉死在南安。
萧鸾飞丝毫不怀疑承恩公为了自保,连大皇子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大皇子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她立刻追了出来。
“……”唐越泽同样被信中的内容惊得说不出话来,将那满是焦痕的信纸攥得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