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不傻。
萧燕飞沉吟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吩咐道:“海棠,你让人去把祝嬷嬷叫过来。”
“再把彭大管家也叫进来。”
海棠恭声应诺,出了正厅,先打发了一个小丫鬟跑一趟殷家,又走到了满头大汗的侯府大管家彭大跟前。
“大管家,二姑娘有事吩咐你。”
于是,彭大便拎着袍裾慌急慌忙地随海棠进了正厅,后方的下人们全都望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二姑娘。”
彭大才刚行了礼,就听萧燕飞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彭大,你来起草三封放妾书。”
萧燕飞没见过放妾书长什么样,当然只能让能者多劳的大管家来写了。
放妾书?彭大忍不住惊愕地抬头朝李姨娘、周姨娘与文姨娘看去。
难道说,二姑娘是要代她父亲做主,把三位姨娘放出侯府去?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啊!
姨娘们闻言则是喜形于色,直到此刻,她们悬了小半天的心才完全放下了。
她们本来还有点担心,方才二姑娘是为了打压大姑娘才故意这么说的。
看来是她们小人之心了。
放妾书是真的,二姑娘允诺的庄子与铺子也是真的。
顿了顿后,萧燕飞又补充了一句:“日期写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前,萧衍尚未去幽州,身上自然清白无罪,当时写的“放妾书”,也就意味着三个姨娘早就不是萧家人了,萧衍的罪名怎么也攀扯不到她们的身上了。
彭大呆怔了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姑娘,这……”
这放妾书也不是自家随便写写就能算数的,还得送去京兆府备案的,就是他这么写了,官府看到这明摆着就胡编乱造的日期,怕也会打回来。不然,以后哪家都这么随心所欲的话,岂不是乱了章法?
萧燕飞接过了海棠递上的粉彩茶盅,慢悠悠地以茶盖拨去茶汤上的浮叶,呷着茶水,神情悠然惬意。
也不用她再说话,一旁的知秋就脆生生道:“让你写,就写。”
她笑盈盈的目光往外头候着的其他人睃去,那眼神似在说,你不会写,自有别人会写。
“小人这就写。”彭大唯唯应诺,连连拱手,生怕自己再多话就会失了侯府大管家的位置。
彭大办事很是利落,平日里也常给萧衍处理这些琐事,没一盏茶功夫就写好了三封放妾书。
吹干了墨迹后,他亲自过来呈给萧燕飞过目。
萧燕飞草草地扫了几眼,满意地颔首,温言道:“姨娘们先看看吧,没问题的话,就把手印按上。”
三个姨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分别在放妾书上按了手印。
萧燕飞又吩咐彭大道:“你亲自去族长那里一趟,把这三份放妾书交由族长,让他想法子办了。”
接过三份沉甸甸的放妾书,彭大咽了咽口水,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他们二姑娘是要钻空子啊。
按照律法,朝廷允许放妾,需由主家出具放妾书,在官府备案,那些妾室才能重办户籍。
时人皆重宗族,休妻、和离或者放妾之类的事属于家事,是可以先由宗族做主调和,再上报官府。
不同于休妻关乎家族颜面,这妾不过是半个奴婢,族长“一不小心”把放妾书“忘了”三个月才送去官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到时候该怎么说,族长自然懂。
彭大几乎可以想象族长接到这三份放妾书时一言难尽的表情,可他不敢对二姑娘说不,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小人这就去。”
彭大也算是前侯爷萧衍的人,可他是侯府的家仆,该听谁的,彭大自然懂。
况且,前侯爷犯了贻误军机的大罪,没有二姑娘的话,说不定阖府的下人都得被发卖,从此妻离子散。
彭大想想就是一阵心惊肉跳,以袖口擦了擦汗,拿着放妾书匆匆出门办事去了。
环视着目露异彩的姨娘们,萧燕飞抚了抚袖口的镶边,笑道:“李姨娘,周姨娘,文姨娘,你们先住着,不着急,等拿了放妾书再走。”
“你们和两位妹妹院子里头伺候的人,还有所有东西,都可以带走。”
“妹妹们的份例,我以后都会让彭大家的按时送去。”
“多谢二姑娘。”姨娘们千恩万谢地连连福身,拉着萧莺飞与萧岚飞姐妹俩一起下去了。
太阳逐渐西斜,但天气依然很热,屋顶、地面都被染成了晃眼的金色。这才站了一炷香功夫,外头的下人们已经满头是汗,但一个音节都不敢发,生怕惹了二姑娘的厌。
萧燕飞又掏出了她的那块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口问道:“祝嬷嬷来了没?”
海棠忙道:“奴婢这就去门房看看。”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另一道激动的女音给压了过去:“来了来了,奴婢来了。”
祝嬷嬷刚巧走到了厅外,正好听到这句话,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
她穿了一件宝蓝色暗纹褙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那张平平无奇的大饼脸上神采焕发。
大热天的,她来得那么快,显得是一得了吩咐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