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掌柜的一点心意,大家别见外!”
留吁鹰听得清楚,粗犷的面庞上掠过一层薄薄的怒色。
明明北境失守的只是一座六磐城,并且,根据左大将的那封飞鸽传书,谢无端已经率军弃城而走,离开了北境,但是,在下头这些人的口中,却快要成了谢无端凭一人之力就有如神助地拿下北境似的。
“造势。”留吁鹰的声音冷硬似冰岩,目光再次扫向了下方的南大街,掩饰不住眼中的戾气,徐徐道,“有人在造势。”
为谢无端造势。
这时,眼角瞥见顾非池和萧燕飞从酒楼的大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待客的小二乐呵呵地招呼着二人:“公子,姑娘,可要尝尝这花生米,还有这水酒?”
“我们掌柜说了,今天的客人一人送一杯杜康酒,庆贺谢少将军打了胜仗。”
小二热情地直把酒杯往顾非池的手中送。
“是这位卫国公世子。”留吁鹰的口吻十分笃定,目光锐利而冷峻。
雅座内的空气也跟着一变,气温陡然直降,气氛也压抑了几分。
阿屠眯眼在顾非池与萧燕飞之间来回扫视着,沉吟着道:“看来,萧二姑娘的确是从卫国公世子那里得的消息。”
留吁鹰慢慢地点了点头,眼角眉梢平添几分森然的寒意。
在知道这位萧二姑娘是卫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后,留吁鹰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消息来源定是顾非池,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唯一不清楚的是,顾非池和谢无端两人之间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利益,才结成了联盟。
留吁鹰没有贸贸然去见顾非池。
相比顾非池,萧燕飞这么个姑娘家自然更适合成为突破口。
所以,留吁鹰才会特意来此,想从萧燕飞这里探一探顾非池与谢无端的根底。
但是……
留吁鹰俯视着酒楼大门口笑得眉眼弯弯的萧燕飞,觉得两边的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痛。
这位萧二姑娘满嘴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
留吁鹰揉了揉太阳穴,意味深长地又道:“这位卫国公世子,怕是所图不小……”
“摄政?”阿屠抬手摩挲着人中的短须,精明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利芒,“大景皇帝油尽灯枯,应当时日无多了,等到大景的大皇子即位,以顾非池的手段和兵权,应该是能压制住大皇子,为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两人从头到尾是都以狄语交流,因此也没压低音量。
“不。”留吁鹰摇了摇头,幽冷的目光死死地锁住下方顾非池的侧脸,似乎要穿透他的外表直击内心,一字一顿道,“是江山。”
所以,顾非池才会如此尽心尽力为了谢家奔走。
那是为了得军心。
所以,顾非池才会这般煞费心思地给谢无端造势。
那是为了搏民心。
阿屠神色一肃,神色渐渐转为凝重。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喧哗不已,可雅座中的这对主仆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下方这名红衣如血的青年。
午后金色的日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粉,那傲然而立的青年就仿佛一把染血的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小视。
留吁鹰沉着脸将桌角捏得更紧,魁梧的身躯绷得似一张拉满的长弓,但语调仍控制得极稳:“卫国公府世代武将,在西北拥兵四十万。”
“既有兵权,又有军心,再得了民心,要谋天下,再容易不过了。”
阿屠颔首道:“大景朝帝弱臣强,无论是从前的谢家,还是现在的顾家,都令大景皇帝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自谢家覆灭后,顾家怕是对皇帝早有提防。”
“大景有一句古语:‘唇亡齿寒’。”
卫国公府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唯有谋一谋这江山了!
说着,阿屠的目光深沉如水,脸上泛起了一种诡异的神采,期待之情跃然脸上,“元帅,大景内乱,对我们长狄来说,是一件好事。”
“两虎相争,就是不斗个两败俱伤,怕也会……”
留吁鹰抬手做了个手势,神情凝肃地打断了他的话:“但若是顾非池可以以雷霆手段,兵不血刃地拿下这片大景江山,镇压住这番乱象……”
大景皇帝老矣,不足为惧,可若是顾非池这头年轻的猛虎上位……
雅座内,又静了一瞬。
主仆俩皆是露出思忖的表情,一时寂静无声。
“顾非池……还真是好手段。”留吁鹰幽幽叹道,看着顾非池自小二手里接过了酒杯,没有喝,反而振臂一挥。
“哗啦——”
他将那杯中的酒水洒在了地上,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一种挥刀而下的力度,透着杀伐果断的气势。
“金鳞军帅旗不坠,英灵不灭。”
说话间,他又拿起了另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可那面具后的狐狸眼却是望向了二楼窗口的留吁鹰。
那幽深的眸子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