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捏着素白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发红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哀哀凄凄地说道:“我以后再也没有亲人了。”
“只有诏郎和大皇子了。”
“只有你们了……”
她的尾音难掩颤意,嗓音暗哑。
她一哭,皇帝的心更软了,想起从前她与他说起她自幼父母双亡,与大哥相依为命,被府里伯母婶母、堂姐堂妹刁难,说她要被伯母许配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的时候,也是这般小鸟依人的样子。
“诏郎,我不是故意和你闹的,我只是害怕。”柳皇后说着,泪珠滚滚而下,娇躯犹如风雨中的娇花般轻颤不已,“这些天,我总是梦到小时候……”
皇帝心疼地揽住了皇后的肩膀,一手轻轻在她的肩头、上臂反复摩挲着。
她的每一滴眼泪都似落在他心湖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他的莲儿,是一个和顾明镜截然不同的女人,
她需要他,她离不开他,她不能没有他……她所有的仰仗都来自于他的宠爱,让他不忍苛责于她。
“莲儿,你还有朕呢。”皇帝放柔嗓音,垂首贴着她白玉般的耳朵允诺道,“万寿节那天,朕就会立大皇子为太子。”
他知道她不安,他早日立太子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
皇帝缱绻地在柳皇后的额角吻了一下,情真意切地说道:“朕对你的情份如何,你应当知道的。”
柳皇后“嗯”了一声,柔柔地依偎在皇帝怀里,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中,那半垂的眼帘下,被泪水洗涤过的瞳孔冰冷如一汪潭水。
是啊!
她知道的。
皇帝自是一言九鼎。
他说万寿节会立太子,那就一定会立。
只是,立的怕是顾明镜的儿子吧。
他的嫡长子顾非池!
她与皇儿不过是顾非池的踏脚石,对外的挡箭牌,等皇帝谋划好了一切,他们母子就会被皇帝毫不留恋地舍弃,就像她的大哥一样……
柳皇后心头一片敞亮,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得瘆人。
可出口的声音却是深情款款,情意绵绵:“臣妾自是相信皇上的。”
说话时,她一手在宽大的袖中攥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柔嫩的掌心。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皇上,”柳皇后又抬起了头,秀美的下巴微扬时,似有犹豫,“臣妾上回去天牢,大哥与臣妾说起了一件旧事……”
“大哥说,他有两本账册,被他藏了起来。”
“账册?”皇帝眉棱一跳,眯了眯眼。
感受到皇帝压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柳皇后那沾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大哥说,是乾元九年至十一年的账册。”
皇帝沉默了,下巴的线条似乎也紧绷了几分。
柳皇后瞥了皇帝那阴沉的面庞一眼,没再往下说,话锋一转:“皇上,臣妾最近一直很害怕。”
“臣妾已经没有大哥了,若是皇上因为大哥的事,弃了臣妾,舍了皇儿……”
“昨夜臣妾还梦到皇上立了二皇子为太子……”
说着,柳皇后又开始落泪,两行清泪沿着那白皙如玉的面颊往下掉。
她捏着帕子轻轻拭泪。皇帝若是不想让那些见不得人的账册曝光,必是要设法安抚自己的。
“你啊。”皇帝被她哭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着皇后梦到立储,皇帝心念一动,暗道:罢了罢了,也就是早几日而已。
“梁铮,笔墨伺候。”皇帝拔高嗓门唤道。
帘子被掀起,守在帘子外的梁铮立刻走了进来,亲自给皇帝伺候笔墨。
淡淡的墨香弥漫在空气里。
皇帝执笔蘸墨,微微躬身,开始书写。
他如今眼神不太好使了,因此写字时,头伏得很低,自然也就看不到柳皇后眸中的异色。
不消片刻,皇帝就当着柳皇后的的面亲笔写完了立储诏书,最后拿起玉玺,重重地在诏书的末尾盖了印。
那抹鲜红色的玉玺印在纸上鲜艳似血。
皇帝又将那枚沉甸甸的玉玺放回了匣子里,转头对着柳皇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过来看看。”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柳皇后仔细地将这封诏书看了又看,目光在“皇长子唐越泽”这几个字上盯了许久。
皇帝看着这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一往情深地说道:“阿泽是朕最珍爱的儿子,朕当年允诺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