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吁鹰的眼里掠过一抹鹰一样的利芒,将那张绢纸又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杯中的酒水中。
最近这一连数天,先是兰峪关失守,南征军左大将战死,大军退守到长狄乌寰山,再是谢无端率大军猛攻乌寰山,丝毫不给长狄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心里既恨又急,差点想不顾顾非池的威胁,冒险返回长狄,但终究被理智按下了这个念头。
留吁鹰眸光闪动,又望向了窗外,这一次却是望向了北方,目光似是穿过了那遥远的空间,若有所思道:“谢无端这是在逼着本帅向王上求援。”
阿屠脸色一沉,失声道:“莫非……”
“是。”留吁鹰艰难地点了点头,肯定他的猜测,“谢无端的目标,其实是王庭。”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涩。
兰峪关犹如中原的门户,对大景而言,至关重要;而它对长狄同样重要,固守兰峪关也等于守住了长狄,将大景的军队阻挡在兰峪山脉以南,无法踏足他长狄的领土。
先前正是因为拿下了兰峪关,优势在他长狄,他才敢亲自来京城与大景皇帝“议和”。
谢家的覆没让他看到了机遇。
大景皇帝心胸狭隘,眼界浅薄,只要挑起大景内乱,就给了他们长狄入主中原的机会。
这是一个长狄等了百年的机遇。
他带着雄心壮志而来,结果却落了个被困在京城的下场。
留吁鹰的眼底浮起浓浓的阴影,以指尖沾了些许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形图。
阿屠一眼就看出来了,元帅画的这是兰峪山脉。
留吁鹰的手指在代表兰峪关的位置,轻轻地叩了叩:“谢无端拿下了兰峪关,相当于困住长狄近十万的兵力。”
这十万长狄大军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乌寰山,与兰峪关的景军形成僵持。
“待王上调兵支援乌寰山……”留吁鹰的手指屈起,又叩了叩,“‘困’在乌寰山的可就是二十万大军了。”
阿屠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也以手指沾了些许酒水,手指微颤,很快定了定神,在桌上画出了代表王庭的城池,接口道:“十万大军支援乌寰山,便意味着,长狄势必会面临后方空虚的危机。”
“王庭危矣。”
阿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有种铡刀逼近的寒意。
留吁鹰闭了闭眼睛,语速缓慢地接着道:“如果本帅是谢无端,也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对大景来说,智计百出的谢无端是一把最锋利的剑,而谢家的覆灭等于是淬炼谢无端的一把火,让他有了杀性,像是那种出鞘必见血的凶刃。
留吁鹰的口腔中满是苦味,直蔓延至心口,道:“谢无端此人,心思缜密,雷厉风行,但凡对手有一点破绽,他就会立刻趁虚而入。”
北境只有谢无端一人时,留吁鹰并不担心谢无端会放下兰峪关,兵行险招。
可现在,顾非池也去了北境。
留吁鹰垂眸又朝那酒杯看去,那团绢纸已经彻底沉在了酒水中,炭笔写就的字在酒液中一点点地融化开来……
他双眸怔怔,喃喃自语着:“我不明白,为什么顾非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率大军从后方绕道王庭,这若是胜了,对顾非池来说,确实是一桩为人称颂的功绩,可是,顾非池已经是大景的太子,他都快继位了,一国之君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带兵去往敌国?!
战场如炼狱,一支不知道从哪儿飞出的流箭就有可能要了将帅的命,这一点身经百战的顾非池不可能不知道。
顾非池到底图什么!?
他想不明白。
但是,顾非池会在这时悄悄离京,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这唯一的一个可能性。
阿屠谨慎地提议道:“元帅,要不要向王上那边去信,让王上赶紧把援兵撤回王庭?”
留吁鹰的指节又在桌面上叩动了两下:“不妥。”
如今的谢无端,进可攻,退可守。
又有顾非池倾举国之力相助。
自己远在京城,南征大军连连挫败,士气不足,若是再无援军,以谢无端的能耐,乌寰山也危。
援军必不可少。
乌寰山有了援军,钦志犇他们至少可以牵制住北境的谢无端。
届时,顾非池身陷于长狄境内,谢无端在北境又无暇他顾,自己才更快地控制住大景京城。
“顾非池此去长狄,十有八九从勃托达山脉以东绕道而行,再抵王庭,就算大军再轻装简行,也得有辎重随行,行军至少要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们拿下大景!”
现在后方空虚的可不仅仅是长狄,他们大景现在同样是少了顾非池坐镇。
长狄王庭有英明的王上和英勇善战的九部亲王。
而大景京城有的只是些老弱病残。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自雅座外头响起,似乎连他们所在的这间雅座的地板都随之震了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