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一边想着事儿,一边手指并没有从少年的脉搏上挪开,直到手腕就叫人摄住,她对上了一双漆黑寒凉的眼睛——
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
居然还能醒过来,江月更是有些意外。
方才听周大夫的话,是已经给他用过药了,而大多止血的药物都带安神助眠的效用,让伤患借此好好休息。
这么重的伤,配合这样的药,却还能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及时醒转,这人不只是意志力顽强,防备心更是比江月想的还要重上许多。
“你骗我。”少年朗润的嗓音再次响起,或许是因为伤势比在荒山上时又严重了几分,所以这声音里多了几分干涩喑哑。
说完这三个字,他指尖发力,粗粝的指腹立刻捏痛了江月娇嫩的手腕。
“你装晕?”江月微微挑眉,同样回敬了他三个字。
前后一连贯,江月便已经猜出来龙去脉。
或许当时房妈妈和宝画上山的时候,他的伤势并未严重到昏迷的地步,只是发觉有人靠近,而他又无力离开或者不愿离开,便先示弱等待机会。
亦或是他那会儿晕倒是真的,被背下山后不久就醒转过来。
总之是醒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并且从周大夫和房妈妈的的话语中,拼凑出了江家的现状,了解到江家的小姐并不会什么医术,更不是什么医仙谷中人,只是跟着父亲学过一些分辨草药的皮毛。
江月并不费什么口舌解释,抬起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手肘穴位上重重一点。
少年虽已有防备,但到底重伤在身,且也不觉得江月这种娇弱大小姐的纤纤素手能对他造成威胁,因此并没有躲开。
几乎是一瞬间,他钳制着江月的那条胳膊都变得无力,手掌自然也顺势松开。
江月抽回自己的手,转动了一下发痛的手腕,神色冷淡地道:“你伤重,我姑且不与你一般见识。我会不会医术,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少年定定地忘着自己的胳膊,显然并不蠢笨的他已经会意——若江月不会医术,怎么会悄悄过来像模像样地替他诊脉?又怎么会在眨眼间精准找到人体的麻穴?!
可先前他听到的……
正在这时,宝画略显焦急的声音就在屋外响了起来。
“娘!娘你在不在屋里?”
江月当是这丫头回屋见不到自己着急了,便先同少年道:“我过会儿再来瞧你。”
而后起身出门应声:“房妈妈前不久送大夫出门了,现下只我在此处。”
碰上了面,江月才发现这丫头出了一脑门的细汗,脸上神情更是慌张。
“刚我去寻夫人说事儿,还没说几句就听到有人敲门,夫人就让我盯着药炉,她去待客。但我前脚刚把药熬好端出灶房,就听夫人在堂屋痛哭呢!我跑进堂屋问怎么了,夫人只哭着让我不用管,所以我才来寻我娘去看看……”
许氏虽然性情温柔,却绝对不是软弱到动不动就哭泣的人。
不然前头江家发生那么些事儿,她也支撑不到现在。
且她是秀才家的女儿,自小就教导原身规矩,最重视礼数不过的。
自然是发生了让她觉得极其委屈的事,以至于她那般失态,在人前痛哭。
江月方才被少年捏痛了手腕都不觉得恼怒,此时却是立刻把门一带,一面往堂屋去一面沉下脸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宋家的人。”
宋家,也就是跟原身定亲的那户人家了。
第五章
江月很快就到了堂屋。
此时堂屋里,除了坐在主座上的许氏,客座上另还坐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四十岁左右,面容普通,身穿一件土黄色细布对襟袄子,头上包着布巾。就是那宋书生的母亲,原身的未来婆婆秦氏。
江月飞快地掠了她一眼,而后立刻去看许氏。
好在许氏只是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并没有如宝画说的那样痛哭。
这丫头也素来说话夸张,加上真的关心要紧许氏,所以江月倒也不怪她。
左右这秦氏把自家母亲惹哭了这件事,做不得假。
许氏一见她出来,立刻用帕子抹了一把眼睛,起身迎上前道:“怎么好好的自个儿出来了?外头风大,仔细别着了凉。”
说着便要让江月回屋歇着去。
但江月既知道了有事发生,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拉上许氏的手,轻声道:“我已觉得大好了,家里也不冷。窝在房中也无甚意思,还不如陪着您一道待客。”
许氏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仍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但不等她接着劝说,秦氏已经抢着道:“天可怜见的,这才几日不见,阿月怎么病成这副模样?瞧着真是让我心都揪着痛。快到我跟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月前江家为江父治丧,秦氏和宋玉书自然也来过。
那时候的江月虽憔悴,但看着却不显病容。
今天的江月比那会子又消瘦了一些,没有特地打扮过,穿着家常的草绿色褙子,一头乌发编成一个松散的辫子垂在纤细脖颈一侧。
她本就有一副雪肤花貌,如今这一清减,脸颊瘦削,下巴尖尖,越发显得一双杏眼大而清亮。少了几分娇憨甜美,反倒增添了一丝疏冷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