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姑娘快别站着了,来吃!”
宝画招呼江月坐下,只见八仙桌上,不止有出自房妈妈的手的家常菜。
另外还有一道红焖猪蹄,一道四喜丸子,一砂锅的香覃鸡汤。
两道热菜都是浓油赤酱,色泽诱人,鸡汤则是清亮鲜香,尤其是香覃,算是山珍,价格比鸡肉本身还贵。
这三道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自家做的,而是大酒楼里买的现成的。没有个二两银子下不来。
“都吃啊,今日是我请客。”宝画一边说,一边将江月给她的那个荷包,原封不动的还给江月,“姑娘日常都给老爷守孝茹素,今儿个吃些肉补补身子,你瞧你近来都忙瘦了。”
江月还有些不在状况外,只问说:“是我忘了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宝画笑呵呵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就是我生辰。”
江月一拍脑袋,二月初可不就是宝画的生辰?!
她也委实是个傻丫头,自己生辰不想着收礼物,反而自掏腰包请一家子吃喝。
“所以你快坐下。”宝画拉着她在联玉身侧落座,“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用一些。”
江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我给忙忘了,实在对不住。我给你补个生辰礼好不好?”
宝画像大猫似的,用发顶蹭了蹭她的掌心,说不要,“我现在吃喝不愁,还有姑娘给我发月钱,要啥生辰礼?”
两人正说着话,房妈妈起身把堂屋的门给关上了,压低声音道:“我去酒楼置办菜肴的时候,听说了一个消息。宫里上前线的那位九皇子……没了!”
“咳咳!”在小桌子上用饭的熊峰立刻呛得连连咳嗽。
房妈妈并不管他,自顾自接着说道:“听说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那九皇子在阵前被叛军生擒,已经许久杳无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咱们这儿小城消息闭塞,所以如今才知道这桩事。”
江月才恍然想起来,自家跟那位九皇子结过梁子。
当时江家弄丢了他的生辰纲,惹下了大祸。不然不过是一批药材,再贵重能贵重到哪里去,何至于倾家荡产?
盖因为对方身份贵重,赔付了十倍的银钱上下打点,才落到了后头那种全副身家不过百两的情况。
而且一家子连京城都不敢待,立刻躲回到了祖籍乡下。
并且为此日夜悬心,生怕哪日他想起这件事,再次问罪。
到时候自家可再拿不出银钱,只能用命来抵罪了。
如今知道他多半是没了,江家人当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但总算也能松口气,不担心他大胜回朝之后,秋后算账。
得罪皇亲国戚的事儿,一家子之前讳莫如深,连联玉都没有告诉。
现下危机解除,许氏解释了来龙去脉,对着联玉歉然道:“其实当初你和月娘成亲之前,就该告诉你的。不是不把你当自家人,实在是兹事体大……且也不确定那位殿下他日还会不会记得这件事。拖到现下,才敢再重提。”
熊峰面色古怪,几番欲言又止,好在他单独坐在小桌子旁,也没人注意到他。
联玉神色从容不变,甚至唇边还带着浅浅笑意,“母亲不必致歉,设身处地,我和月娘成婚也不过半年。成婚之前,认识的时日那更短,有所保留再正常不过。不过我是有些好奇,听闻那位殿下十三岁从宫里去往前线后,几年都未回京,是谁在代他主持这些呢?”
许氏也不瞒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当时是月娘她爹管家,我也不甚清楚,只大概知道是礼部一位姓胡的大人在对接这些。也是那位大人提点,说九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睚眦必报,需要大笔银钱打典。”
姓胡么?这倒是真的难怪了。一边害他的性命,一边用他的名义大肆敛财。
江家应当还只是其中一家,另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
联玉便没有多问,只笑着用手指轻点桌面。
熊峰顿时不敢再看,这是他家公子动了真怒的小动作!
一顿生辰饭吃完,江月再次回屋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到把整个流程都在纸上具象化,她心里也就完全有了数。
把稿纸收起,江月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已经月至中天,到了半夜时分。
联玉外出还未归,江月出去洗漱了一趟,再次回到炕上的帐子里,才听到他回屋。
灵田的药材即将要长成,长成之后,便能彻底治好他的伤了。
江月出声提醒道:“我前头跟你提过,想到了新的法子来治你的伤,等我忙完这程子,便可以开始了。春日天气渐暖,但是早晚还是有些凉,出入的时候仔细些,别在这档口着凉了。”
联玉久久没有回应,江月还当他是上炕之后立刻就睡着了。
好半晌之后,江月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他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你恨陆珏吗?”
江月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陆’是国姓,姓陆而跟自家有关系的,自然就只有那位九皇子了。
联玉在京城讨生活,知道九皇子的名讳倒也不怎么稀奇。
“我为何要恨他?”
“你父亲若不是接手他的生辰纲,则也不会出意外,你家也就不会落到现下这种境地。”
江月想了想,道:“我父亲接下商单,运送药材是职责所在。他殒命,是被山贼所害。赔付银钱,则是官员借机收孝敬。你都说了,他十三岁上战场,多年未归京,在京城又无任何母族亲属,根本没有任何自己的势力,送上去打典的银钱,其实大家都清楚,是不会到他口袋里的。”
“对他心存畏惧肯定有,但说‘恨’,那不至于。我觉得不止我这么想,我母亲和房妈妈她们也是这么想,不然若对他心存怨恨,也不会那般唏嘘。真把他当成仇人,今日该悄悄庆祝了。”
又是许久,联玉没有作声,江月都快睡着了,才迷迷糊糊地依稀听到他说了声:“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