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宴并不知道伽因在学习什么,如果知道,大抵会生出几分淡淡的不虞,他狭小自私的心肠并不希望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就算调教,也该由他亲自经手。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店员终于将戒指准时送了过来。
黑色的天鹅绒盒低调中透着华贵,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摆放其中,上面镶嵌着两颗璀璨的钻石,哪怕在灯光不甚明亮的情况下,也依旧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店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阁下,请问您还满意吗?”
韩宴没有说话,只是将戒指从里面拿出来,微微用了些力气一分为二,修长的指尖捏着戒身在灯光下端详片刻,确定毫无瑕疵,片刻后才道:“钻石很漂亮。”
店员如释重负:“您喜欢就好。”
韩宴坐在书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星卡交付尾款,干脆利落的态度让店员乐不可支:“听说您即将与八殿下结婚,提前祝您新婚愉快。”
这算是韩宴严格意义上收到的第一句祝福,毕竟对于外界来说,迎娶一个瘸子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在萨利兰法只有被同情的份。
韩宴大抵觉得有意思,闻言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彻:“谢谢。”
他极为有礼,语罢直接拉开椅子起身,亲自将店员送到了楼下,这个举动倒让后者受宠若惊,内心暗自咋舌,阿什亚阁下如此温柔细心,与那位阴恻恻的八殿下可实在太不相配了!
外间暮色沉沉,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天空,这颗星球污染太重,连鲜花都是仿真的,倒是少见星辰。
世间万物守恒,你选择了什么,就必须用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这片土地的子民当初选择了武器与征战,于是作为惩罚,虫神收回了他们的鲜花与繁星。
韩宴目送店员离去后,直接转身上楼了,目光不经意往下一瞥,却见阿德蒙和乔尼正坐在底下打电话,神情激动而又兴奋,韩宴只能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得知,在远方战场上执行任务的那两名雌君和雌侍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韩宴淡淡挑眉,直接收回视线,转身回到了房间。他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这条代表着团聚与温情的消息未能在他心里激起丝毫波澜,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比起旁人总是少了几分温度。
不过可以理解,
韩宴从小就是孤儿,
他没有父母,自然也就没有这种感情需求。
尽管从小被村子里的人收养,他与那个淳朴良善的地方也依旧格格不入。老实巴交的村民并不看重钱财,每天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吃苦已经刻进了本能,冷漠精明的韩宴只会被他们视作异类,追名逐利亦会被他们鄙视。
同是被村子里收养的孤儿,阿绥心思良善,可以活得无忧无虑,韩宴却不能,干净淳朴的深山容不下他那颗充满铜臭味的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婚礼将近的原因,韩宴睡意全无。他坐在露台上,面无表情点了一根烟,一缕薄淡的烟雾从唇间溢出,让那张温雅淡漠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一点橘色的星火在指尖复明复暗,烟草留下的余味绵长而又辛辣。
虫族也有香烟,不过里面的材料并不是烟草,而是一种味道相似的多勒蒙叶。萨利兰法种植土面积稀少,这种物品相当昂贵,仿佛是宴会结束后皇宫送来的礼品之一。
韩宴前世也抽烟,不过他并没有烟瘾,他习惯掌控欲望,而不是被欲望掌控,假使没有家人,那么给他数之不尽的金钱也可以,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个贪婪的商人其实相当容易“满足”。
明天就是婚礼了……
韩宴弹了弹烟灰,复又端详着手中的戒指,指尖摩挲着上面残缺的山海纹路,神情若有所思。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做过最特殊的一笔生意,毕竟从前只是单纯的金钱纠葛,这次却牵扯到了婚姻,他后知后觉感到了些许异样。
不过韩宴并不排斥。
伽因看起来很安静,很听话,更不会挡他的路。
韩宴喜欢听话的虫……
一夜静坐,直到天明。
婚礼的时间由神职官员进行择选,韩宴与伽因的婚礼恰好定在太阳初升的那一时刻,明亮而又温暖。
韩宴看了眼终端,发现距离皇宫礼仪队过来还有半个小时,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走进了浴室洗漱。
虫族的婚礼仪式与地球有些不太一样,雄虫只用换好礼服乘坐飞行器前往结婚地点就行了,雌虫则会提前在那里等待。普通平民家庭也许会有更多的娱乐项目,但皇室规矩森严,每个环节都必须严格遵照规定。
当皇宫礼仪队抵达的时候,韩宴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喜欢干净的颜色,照旧是一身白色礼服,浅蓝色的头发梳得整齐,细细的金边眼镜将他衬得斯文温雅,完美无可挑剔。
礼仪官原本还想帮他化妆整理,但端详半天发现也没什么可改的地方,只好收回了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低声告诉韩宴接下来的婚礼注意事项。
雄虫需要遵守的内容不多,几分钟就说完了。
礼仪官最后恭敬询问道:“阁下,请问您还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吗?”
韩宴摇头:“没有,谢谢。”
他语罢从位置上起身,不着痕迹将那枚银戒放入上衣口袋,又理了理手腕上的宝石袖扣,这才离开房间朝着楼下走去。
飞行器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侧面的图案是权杖与长剑相互交叉,上方托举起一个太阳图腾,赫然是贡赫德拉家族的徽章,仅有皇室能用。
礼仪官替韩宴打开舱门,等他坐进去之后,又将阿德蒙和乔尼安排在另外一架飞行器上,这才示意队伍出发。
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对伽因的看重,在虫帝的默许下,婚礼的举办地点就设在温爵顿宫。现场宾客云集,帝都有头有脸的贵族都到了个九成九,不难预想,在接下来的这半个月里,星网的头条新闻都会被这场婚礼牢牢占据。
伽因穿着一身军装形制的礼服,站在宫殿门口静静等待,他仍是一贯阴郁沉闷的模样,但初升的太阳也驱散了几分阴霾,让他苍白病态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
伽因有许久不曾站在太阳底下了,也许久不曾在如此宾朋满座的场合中露面,他无意识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适应,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今天是他的婚礼。
但周围宾客的目光既不是同情怜悯,也不是嫌弃鄙夷,而是艳羡嫉妒。他们大抵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一个被贵族反复退婚嫌弃的雌虫,为什么会走了狗屎运嫁给阿德蒙家族的长子——
那只雄虫自从在宴会上短暂露了一面,就牵动着无数雌虫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也逐渐灼热起来,就在伽因的右腿因为长久站立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时,前去迎婚的礼仪队终于抵达了宫殿门口,他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飞行器的舱门缓缓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满座宾客间不乏容貌姣好的雄虫,却无一只能比得上他。
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目,韩宴镜片后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在一片游移的光影中看清了站在宫殿门口等候的伽因。那只雌虫今天穿得华贵优雅,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将身形衬得挺拔修长,倘若不走不动,依稀也能窥见曾经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