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教会他们取火打猎,教会他们野心勃勃,却从未教过他们忠诚,于是终有一天会反噬自己。
韦瑟上将不动声色做了个灭口的手势:“我们需不需要提前动手。”
法厄斯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摸清楚耶尼亚私下到底策反了多少虫吗?”
韦瑟上将微微摇头:“我只知道他和军中几名部将走得很近,就连城内贵族也被他拉拢了不少,只是耶尼亚太过谨慎,我现在也没挖出完整的策反名单。”
法厄斯冷冷吐出了一句话:“我偏要把他们全部挖出来。”
那些背叛者令法厄斯如鲠在喉,尖刺如果不及时拔出来,将来一定会化脓腐烂,他的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
韦瑟上将拧眉:“您的意思是要将计就计?不行!那样风险未免也太大了!您如果在城外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北部群龙无首,耶尼亚是副首领,完全可以申请暂代首领一职!”
法厄斯没说话,他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外间茫茫无尽的夜色,久久不言。法厄斯虽然不能把整个北部的风景收入眼底,但他对这里的每一处土地、每一片雪花都熟悉到了骨子里:
“我已经开始厌倦背叛这种东西了。”
法厄斯罕见如此说话,以至于韦瑟上将愣了一瞬:“首领?”
法厄斯抬手擦掉窗户上的雾气,外间的景象也跟着清晰起来,他声音低沉,无端悠远:“您不觉得北部已经在这种迷雾中生存太久了吗,我们根本看不清彼此。”
“我听说西部信仰神明,而他们的虫神曾经说过一句话:一个弱小的部族如果想延续千万年,必须依靠团结,一个强大的部族如果只剩厮杀,千万年后也必将走向灭亡。”
法厄斯狠狠皱起眉头,他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北部已经开始走向衰亡了。”
“无论是土地的富饶,还是子民的数量,都已经开始远远落后于西部。如果不想让我们的文明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就必须做出改变。”
而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要将那些名为“背叛”的隐患,用利刃从骨血上刮干净。
深夜十一点,法厄斯终于和韦瑟上将详谈完毕。他们走出书房,从二楼往下看去,却见许岑风正坐在沙发上低头书写着什么东西,一只半大不小的雌虫崽子则趴在一旁的地毯上摆弄玩具球。
韦瑟上将走下楼梯,直接将那只雌虫崽子从地上抱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阿古,我们该回家了。”
他对这只失而复得的小崽子异常疼爱,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自从佐格出了意外后,就带得愈发紧了,堪称寸步不离。
阿古看起来还是很瘦,但比前段时间已经好了很多,起码不再是从前野兽般的作态,闻言乖巧点了点头。
韦瑟上将抱着他面向许岑风:“和这位阁下说再见。”
阿古竟真的磕磕绊绊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许岑风见状将膝盖上的文件放到一旁,从沙发上起身摸了摸阿古的头,声音温和:“下次有机会再过来玩。”
看的出来,阿古很喜欢许岑风,闻言用力点了点头,那双绿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韦瑟上将见状不免笑了笑,他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沙发上放着一摞黑色的文件夹,封皮都是标了金边的,很明显是归属首领批阅的文件,面色稍有变化。
韦瑟上将没想到法厄斯居然如此信任这只雄虫,连机密文件都交到了对方手里,诧异抬头看向了楼梯处。
法厄斯站在楼梯中间,双手抱臂侧靠着栏杆,并没有下去。他注意到韦瑟上将的目光,却没有任何表态,只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尽快回去吧,别被耶尼亚发现。”
韦瑟上将只好点头:“首领,那我就先离开了。”
他们两家住得近,附近都是法厄斯的亲兵,耶尼亚的耳目一时混不进来。韦瑟上将趁着夜色遮掩离开了住宅,谁也没有惊动。
法厄斯步下楼梯,见许岑风在整理文件,他随手抽过其中一份打开翻看,发现对方的批阅内容后,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想修改谟罕拉格斗场的规则?”
许岑风嗯了一声:“底下的属官汇报,说贫民窟有九成九的雌虫都不务正业,跑去格斗场赚取星币,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格斗场的门槛太低,在台上他们只要用暗器和毒药就可以轻松获胜,所以都想去分一杯羹。”
法厄斯屈指轻弹文件夹,发出一声脆响:“但格斗场的规则一向如此。”
许岑风却反问道:“格斗台上比的难道不是实力吗,为什么要比谁更下流?”
法厄斯一噎。
许岑风把整理好的文件递给他:“你如果觉得不可行,可以再重新批阅一遍。”
要不是法厄斯偷懒消极怠工,许岑风不一定会帮对方批阅文件。他之前看法厄斯胡乱批阅文件的时候,就像看见一名学渣在试卷上乱涂乱画,说实话,略有些糟心。
法厄斯却看也不看,直接把文件扔到了桌子上:“你要改就改吧。”
他语罢靠在沙发扶手上,身上的睡衣布料柔软丝滑,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有些反光,冷不丁吐出了一个消息:“我过几天要出城去参加驻军交接仪式,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你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跑。”
他语罢似乎是觉得“别乱跑”这个词警戒力度不够,又皱眉补充了一句话:“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一步也不许出去。”
许岑风闻言一顿:“你出城不带上我吗?”
法厄斯:“嗯,不带。”
他一秒都没思考,很显然没把许岑风列入计划中,也从侧面代表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许岑风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鉴于他太了解法厄斯的性格,深知对方一定不会带自己出城,于是到嘴的话又改了口风:“是不是耶尼亚要有动作了?”
法厄斯没瞒他:“他应该会在驻军仪式那天动手,到时候不管霍斯堡发生什么事,你一个字都别听,一个字也别信。”
这就是法厄斯能透露的全部信息了,再多了也没有,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连他自己也吃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许岑风闻言没出声,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那你会死吗?”
法厄斯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怕吗?”
按理说,许岑风应该害怕,毕竟生离死别无论放在哪里都悲痛至极,但不知是不是他上辈子经历过更痛苦的死亡,所以此刻心如止水。
许岑风闻言伸手把法厄斯拉到怀里,轻轻抱住了对方。他什么也没做,心里却十分踏实,低声平静道:“不怕,就算我们两个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